翌日黄昏。
福寿烟馆，月影雅间。
洪管事独自歪在烟床上，点着一炉香，却没有抽烟，而是一个人慢吞吞地剥着水果。
那细致的神情，不知道是否又想起了昔日在宫里的日子。
把剥好的果子放在莹润的白瓷盘里，分成小块，用银叉扎起一小块塞进嘴里。
吃着吃着，脸上却露出了苦相。
“唉……如今这果子都不够鲜了，想当年……”
说话间，窗边传来一阵轻叩声。
洪管事吐出嘴里的水果残渣，又啐了几口，这才幽幽问道：
“谁呀？”
没有人回答，却依旧有人在轻叩窗户。
洪管事翻了个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左右望了望，不见有人，不由得探出了身子。
正纳闷，忽有一根细线从天而降套住了他的脖子。
洪管事大惊，撞翻了桌上的花瓶。
霎时间，西周喊声大作。
一条人影迅速逃窜，却被任川一脚掀翻在地。
“哼！你还想往哪儿逃！？”任川将凶手踩在脚下厉声呵斥。
赶来的巡捕迅速将凶手拿住，洪管事也披头散发，神色惊恐地赶了过来。
洪管事尖着嗓子，哭唧唧地蹭到任川身旁，讨好道：
“探长，咱家今日为了你，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要不是你来得及时，咱家就交代在这里了。
探长，您可要严惩他！割了他的脑袋！凌迟处死！”
任川往旁边挪了半步，一手抵着洪管事的肩头，干咳两声道：
“你的功劳我记下了，许你的赏金绝不会少。
阿发！把洪管事带去休息！”
阿发还在一旁吃瓜，听到任川的喊声连忙跑过来，把洪管事拉走。
凶手还想要挣扎，嘴里首喊冤枉，任川给气笑了。
“冤枉？你当我们的眼睛瞎了？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手上还有被琴弦勒出的痕迹，你怎么有脸抵赖？！
你妒忌王长里被龚漱石一眼相中，还传了墨影寒潭给他。
你从孙日新处得知王长里借了他的钱，于是冒用孙日新的名义将他约到了烟馆。
在这里，你用今天企图谋杀洪管事的方式要了王长里的命。
之后，你将他的尸体藏到了近处的瑶华冰窖。
瑶华冰窖的老板是个琴痴，你使计偷配了的他的钥匙，将尸体藏在了冰窖里。
接下来，你又以王长里的名义，将江映愁约到安顺渠附近，将她的尸体拴在了水车上。
如此一来，随着水车转动，绳子被拉断，而你也因此有了不在场证明。
再往后，是林在水，何春生。
原本你并没有打算让王长里成为替罪羊。
因为根据你送到巡捕房的预告信上的那句词，你的替罪羊另有其人。
然而，没想到最近天气忽然变热，大家开始使用冰块。
冰窖一旦被打开，王长里的尸体就会被发现。
所以，你不得不急忙将王长里的尸体从冰窖里取出来，又写了一封自白书，让人以为他就是连环杀手。
我说得对不对？
卢景舟，凶手就是你！”
被巡捕押着的卢景舟抬起头，望向任川的眼神带着戏谑。
“你说我是凶手？证据呢？”
“你出现在这里，就是证据。
昨晚，我带着阿发去了希音斋，我在前面拖住你们，让阿发去了你和钟有汜的房间。
在你们的房间里，他从你们平日穿的衣服上分别取下了一颗扣子。
然后，我拜托洪管事，以他的名义写了两封勒索信，分别送给了你和钟有汜，同时附上了扣子，谎称自己看到了案发过程。
凶手看到这封信后，肯定不敢冒险留下这样的活口。
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静等你落网便成。
顺带一说，你其实最初是想让钟有汜来当这个连环杀手的。
毕竟，‘愁在春日里，好景不长有’，对应人名的话，最后一个就是钟有汜。
不出意外，你会在杀掉‘好’这个字的人时，制造一个‘意外’，让自己逃脱‘凶手’的追杀，并把凶手指向钟有汜。
如此一来，你便可以把你嫉妒的两个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至于那把琴，不出意外，应该就在你的房间里。
你屋里本就有几把琴，多一把少一把，很难有人察觉。
为了一把琴，杀了这么多人，值得吗？”
卢景舟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哀怨之声：
“一把琴而己，我从没有放在心上。
我在乎的，只有师父。”
“你师父时日无多，你杀了这些人也不能让你师父活得更久啊。”
“师父喜欢王长里，喜欢钟有汜，我把他们都送下去，等师父归天，就能和他们一起了。”
“你住嘴！”一阵咳嗽声传来，龚漱石在钟有汜和华叔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看到龚漱石，卢景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师父，师父，您怎么来了？”卢景舟紧张地问道。
钟有汜冷冷地盯着卢景舟，说道：
“我今天收到了一封勒索信，说我是凶手，约我在烟馆见面。
我左思右想，觉得事情不简单，于是告诉了师父。
师父要亲自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用小师弟的死来勒索我。
想要与那人对质，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凶手。
我也要自证清白……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卢景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低下了头。
华叔瞅着卢景舟，思索片刻，扭头望着任川说道：
“探长，您说他是凶手，可是，他每晚都在家呀。”
任川闻言看向华叔，幽幽道：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时常犯困，或者睡得很沉？又或者很容易就睡着了？”
华叔眨了眨眼，茫然道：“您怎么知道？”
“卢景舟一首在帮龚大师买鸦片，包括调配药物他也清楚。
所以，只要掌控药量，让你们在他需要的时间里熟睡，他便有时间去完成自己的计划。”
众人恍然点头，龚漱石的眼中泛起泪光，声音颤抖：
“景舟啊！你，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若是心中有不满，你为什么不说？却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说着，龚漱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气没倒上来，整个人便下去。
钟有汜惊呼，和华叔一起连忙架住他，任川命人开车将他迅速送往医院救治。
【连环杀手落网，真凶竟是他！】
欧晴拿着报纸兴奋地跑到任川的办公室，将报纸放在他桌上。
“你看看，我把你拍得多帅！这下，全江城的名媛淑女们可要把你家门给踏破了！”
任川愁眉苦脸地看着欧晴，哂笑道：
“我给你消息，你就这么搞我？你这是恩将仇报，你知道不？”
“怎么会！我这是在帮你扬名立万！
诶，对了，不过，我有个疑问，这些事儿，那个卢景舟一个人真的干得了？
看他平日里老老实实的模样，刚才我还去监狱采访了他，他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任川身子往椅子上一靠，长叹一声道：
“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且不说这个主意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就单说他最后一次作案，我就觉得他不是个缜密的人。
但是犯罪现场却那么‘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所以我怀疑……”
“他有帮手！？”
任川默默地点了点头，究竟谁是那个帮手？谁是那个谋划出这样的案件的人？
他闭上眼，一个挺拔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
一袭月牙白的长衫，阳光洒在他身上泛起莹白的光芒，屋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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