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迅速捕捉到了杜律师表情的变化，窥探到他也一样对乔夫人抱有疑虑。
只是杜律师很克制，绝不会多说一个字，更不会对巡捕房的探长随意表露自己的观点。
任川确认他所说都是实话，也能瞧出他与乔老板的谋杀案无关。
在他这里得不到更多有效的线索后，任川便和阿发一起赶往了乔兴打算收购的蒙托制药厂。
制药厂的何厂长热情地接待了任川和阿发。
对于乔兴的死表示震惊，同时也忧心忡忡。
“谁不知道现在搞药品来钱呀，可是原料成问题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现在也不景气，想要转手卖个好价钱也难。
好不容易遇到了乔老板，眼看着就要谈妥了，结果……
唉！您说说看，这让我下面这些工人可怎么办？”
何厂长说着，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
他六十开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瞧着就是老派的作风。
他声音洪亮，面色红润，气血充足的模样，与他的年龄全然不符，眼见是保养得当。
说起药厂的事情他就很激动，尤其是提到厂里的工人们，更是面带愧疚。
任川对这位何厂长颇有好感，这年头，人人自危，自顾不暇，这么有人情味的老板可不多见。
何厂长非常热情，主动带着二人去参观制药厂，同时还叫上了他的男秘书小蔡。
小蔡三十岁左右，看起来是个斯文内敛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与人对视。
每一次看向对方，都会在西目相接的瞬间立刻挪开视线，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又像是自己藏着什么秘密，害怕被人瞧见。
“小蔡很能干，留洋回来的！学医药的，什么都懂！
有了小蔡啊，我省了不少心，事事处置妥帖。”
何厂长拍着小蔡的胳膊，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小蔡勾了勾脖子，尴尬地小声道：
“那是厂长给我机会，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厂长学习。”
任川扫眼看向小蔡，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腼腆内向，可这小词儿是挺会啊，难怪能让何厂长这么器重，有点儿东西。
何厂长带着他们逛厂区，厂里现在基本处于半停工的状态，看起来颇为萧条。
这里不仅有制作成药的车间，还有实验室。
实验室里一些危险的有毒药品都有上锁，由专人看管。
任川见缝插针地询问何厂长和蔡秘书是否有见过乔夫人，两人都表示没有见过。
可是任川分明见到蔡秘书的身上浮现出了橙色的光。
看来，蔡秘书不仅认识乔夫人，还跟她见过面！
任川眯了眯眼，却并未戳破此事。
毕竟自己没有证据，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有系统吧？
一旦打草惊蛇，反而不利于他寻找证据。
任川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冷不丁问道：
“你们这些危险品的钥匙平常都是谁在保管？”
何厂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
“这些危险品的钥匙都由我保管，谁需要用，就要来我这里申领。”
“有申领记录吗？”
“当然。”何厂长说完，后知后觉地看向任川：“探长，您这是怀疑我们跟乔老板的死有关？”
任川一脸轻松地笑着摆手：
“怎么会呢？不过是例行公事，何厂长应该能行个方便吧？”
何厂长没再多言，吩咐小蔡去拿记录。
不多时，小蔡拿着记录回来了。
任川拿过记录仔细查看，边看边问：
“这些药品你们每天都会使用吗？”
小蔡瞄着何厂长，谨慎地低声回答道：
“没有每天使用。”
任川看完记录，将册子递还给了小蔡。
见何厂长依旧撇着嘴角，闷闷不乐的模样，任川笑道：
“何厂长，您也别着急，您要当真想出手这厂子，我可以帮您找个门路。”
何厂长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真的！？您可别骗我！”
“瞧您，我骗你干嘛？屠老板您知道吗？”
何厂长面色一凛，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您说的可是江城第一女富豪，屠泳茗？”
任川笑着点点头。
何厂长惊愕地打量着任川：
“你们认识？”
任川眨眨眼，这何厂长平日里不怎么看报啊！
边想边讪笑着点头道：
“认识，老熟人了。”
何厂长笑开了花，激动地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哎哟，要是真能跟她搭上线，这些工人就不愁没地儿吃饭了！”
任川拍了拍何厂长的肩膀，这样为自己下属着想的老板，他乐意帮忙。
从制药厂出来，天己擦黑，正是华灯初上。
任川和阿发上了车，阿发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询问任川：
“咱们现在去哪儿？”
任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犹豫片刻说道：
“都这个点儿了，回捕房吧。”
“好嘞！”
阿发转动方向盘，往巡捕房的方向驶去。
“探长，今儿这一天跑下来，我觉着这乔夫人似乎有充足的作案动机啊。”
“的确如此。”
任川闭目养神，轻飘飘地应了一句，脑海中却浮现出昨晚与莫娇讨论案情的情形。
通过此番走访，案件大致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只是，仍旧存在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证据。
与此同时，治和路14号，乔宅里，一个纤瘦的身影走进书房。
柳燕形容憔悴，身穿一件黑色的旗袍，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胸口和发髻上别着白花。
书房里，穿着黑色西装的杜律师端坐在桌边，柳燕在他对面坐下。
杜律师把各种文件依次交给柳燕，并做了讲解。
“乔夫人，所有的手续都己经办完了。
现在，您继承了乔先生所有的遗产。
如果您愿意，今后我将继续为您服务。”
杜律师面无表情地说道。
柳燕拿过桌上的文件，随意地翻看了一遍，嘴角牵出一丝笑意：
“谢谢您，杜律师。
我想问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把这些东西都变卖了？”
杜律师收拾公文包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答道：
“这些资产都己经是您的了，您想要如何处置，都是您的自由。”
“好！那，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买家，看看谁家给价高，要快。”
柳燕的声音轻柔，却掩饰不住迫切的情绪。
“现在这个时局，您又这么着急，只怕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杜律师目光闪动，语气诚恳地答道。
“这个我也清楚。我相信杜律师，您一定有办法。
其实，就算亏点也没关系。
该您的佣金一分不少。”
杜律师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您。”
杜律师说完，拎公文包准备离开，却被柳燕叫住。
“等等，这个房子我是住不下去了。
我己经在塞滨旅店订了房间，这是我的房号。
您要是有了消息，就打电话到旅店联系我。
当然，如果方便的话，您首接过来找我也行。”
柳燕媚眼如丝，语调中带着若有似无的魅惑，将一张纸条塞给了杜律师。
杜律师后退半步，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认真折好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他向柳燕微微躬身行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乔宅。
柳燕目送他离开，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她抬手抿了抿耳边的发丝，关好窗户，回身进了卧室。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雪弗兰轿车停在了乔家门口。
身穿黑色制服的司机下车，来到乔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柳燕高声应着，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这些箱子麻烦您帮我搬到车上。”
“好的。”
整整六个大箱子，司机跑了好几趟才搬完。
柳燕最后扫视了一眼这座她居住了一年多的宅子，摁下了门边的开关。
灯灭了，屋内一片黑暗。
她锁上房门，毫无留恋地转身，拎着一个小皮箱走向了轿车。
坐在车里，她看着两侧的景物逃也似的后退，像是她迫切想要甩掉的过往。
再过不久，她就可以彻底与过去告别，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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