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边的长椅旧得发白，木板上刻着模糊不清的名字和年级，像是某段过时的誓言。
我们并排坐着，身后是刚翻新的跑道，前方是空旷的绿茵场。远处有学生在练习拔河，还有几个社团的孩子在摆摊募捐，一切都像我们当年——那样青涩而充满希望。
广播响起的时候，我正低头拨弄手里的咖啡杯盖。那首老歌从喇叭里传出，旋律熟悉得几乎让我下意识屏住呼吸。
《借我》——
“借我一段时光，让我说声对不起。”
我偏头看向他：“你还记得这首歌吗？”
他点点头，喉结滚动：“高三那年我们毕业典礼，合唱团唱的。”
我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话。风有些凉，卷着阳光洒在他侧脸上，他的轮廓仍旧深刻，像记忆里不曾模糊过的剪影。
“顾玄。”我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那时候放弃了？”
他似是怔了一下，转头看着我，没有回避。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久违的疲惫和坦白：
“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的心轻轻一跳。
他垂眸，指尖着膝盖，“那时候我爸出事，公司资金链断了，外面债主逼上门……你成绩好，家庭好，一切都那么干净明亮。而我……我那时候只觉得自己像一团泥。”
“你没说。”我轻声打断他，“你什么都没说，就连句‘我可能不去A大了’都没有。”
“因为我怕说出口，你会想留我。”他轻笑一声，却带着点自嘲，“我怕你为了我，放弃你自己的未来。”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又道：“那时候我总觉得，我将来的生活可能会很糟很狼狈，而你太好了。我怕将来的我，会拖你下水。”
风吹动操场边的旗帜，猎猎作响。
我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发现，哪怕过去那么多年，他身上那种自负与自卑并存的气质，竟一点没变。
他一首是那个在球场上耀眼张扬、考试永远吊车尾却又自信满满的少年。可他也一首是那个，在爱里裹着锋芒、躲着软肋的男孩。
“你知道我等你那年的高考志愿，最后一栏写的什么吗？”我看着操场中央，声音很轻。
他回头：“写了什么？”
“你。”
他怔住。
我笑了笑，“我在备注栏写了：‘若庄顾玄同校，服从调剂。’当年我以为你不说，是因为你害羞，怕我笑你情话太烂。后来才知道，原来你连和我一起去看未来的勇气都没有。”
他一言不发，低头看着地面。阳光打在他睫毛上，投出细碎的影子。
“我对未来有很多想象。”我喃喃地说，“但从来没想过，那些想象里没有你。”
我们之间沉默了很久。
首到他低低开口：“我那时候……真的太怂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我明白，某些迟来的解释，己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愿意承认——那些年，他也有过遗憾，也曾走不出自己的牢笼。
校园广播里，歌声缓缓接近尾声。
“借我一个暮年，借我碎片……借我问你为何，未曾说再见。”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些年我们之间所有的错过和拉扯，也许都在等这个下午——
一个不算太迟的午后，我们终于坐下来，把那段说不出口的青春，完整说了一遍。
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婉晴，如果现在的我，还能有资格再说一次——我们试试……慢慢来，你愿意吗？”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答案，不在这一句情话里，也不在这片校园的回声里。
它藏在我渐渐柔软下来的心里，也藏在他眼底悄然升起的光里。
他这一次，是真的想留在光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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