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撒泼的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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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撒泼的小六

 

这条马路比游戏厅门前那条宽了一倍,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每隔几米种着一棵棵树木,有榕树,有樟树,也有蒲桃树,茂密的枝叶在道路上遮蔽出一片片荫凉。

临街一栋三层小楼隐在榕树宽茂的树冠后面,墙皮有些斑驳,从三楼往下可以看到稀稀疏疏的青斑,东一块西一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恒兴贸易的广告牌把整个二楼的阳台栏杆都遮住了,一丛三角梅从阳台角里爬出来,沿着墙壁扒上了三楼楼顶,一个长发青年挨着花丛就靠在阳台上抽着烟,浑然不担心被藤上的刺扎到,看到陈建国和肥虱从三轮车上下来,用还夹着烟的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那是小伍,陈建国也高举着右手和他回应。这就是南叔的地头了,对于为什么会让他跟来,他在车上问过肥虱,肥虱说觉得他和南叔年青时有些像,可能会合南叔的眼水。陈建国当时还忍不住摸摸自己略显瘦削下脸庞,怎么看都不可能和南叔那国字脸有相似之处吧?不过肥虱肯带他过来也正和他的心意,倒也没有反驳。

贸易行门脸不大,一个对开落地玻璃门几乎就把整个正面给占了大半,只余下两边各有一两米的落地玻璃幕墙的空间。玻璃门和幕墙都是那种单面的,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那种。

肥虱和陈建国走到门口,就有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给开了门,开口就是,“肥虱,好久没见了喔,在哪里发财啦?”显然和肥虱也是旧识了,陈建国心中暗自揣测,莫非肥虱以前也是他们社团中的一份子?

肥虱把头歪到一边,手指着中年男人说到,“唉,发咩财啊?得两餐而己,现在都是有点麻烦事要找南哥帮手哇。倒是你火牛,十年没见,还精神过以前,跟着南哥发达啦!”

火牛笑笑没有接过话茬,低头往藤篮里瞅了一眼,嘴角,“咦,有靓汤喔,诶,现在还煲汤啊?铺头在哪里啊,改日得闲我带班手足过去试下你手势生锈没,哈哈。”

肥虱打着哈哈应下了,却没说自己是开游戏厅的,火牛也没多说,摆着手让两人跟着自己往里走。

大厅很简单,和街口那些做无本生意的外贸店差不多,正中一条过道两边分别摆了几张办公桌,桌面上有玻璃隔板隔开,办公桌只有两个黑西装男人坐着,最后一张办公桌后有一个小长台,台子上正对大门摆着一个不停招手的招财猫摆件,再过去有一套六人位的矮茶几,一张红木皮矮沙发和几个磨平的树桩?再往里就分成了两部分,三分之一是往进伸的过道和杵着不锈钢扶手的水泥楼梯,三分之二是隔出来小房间的墙壁,墙壁上一副的大大的黄山云海旭日东升图,“大展鸿图”西个大字映在画面上部正中。

上了楼梯,眼界马上开阔了许多。二楼整个都打通了的,地板全是光亮的灰水云纹水磨石地砖,楼梯口正对着落地透明玻璃推拉门,南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宽大的旭日江山图,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浮雕南山青松背屏师座椅立在画前,再前面是一张长约西米的沉船木接根雕屏山入海茶台,茶台前并排摆着西张黑檀木龙头圈椅,椅背上分别镂空嵌着牡丹、荷花、兰花、梅花。北边就简单了,一溜黄花梨官帽椅整齐靠墙排满,大厅中间除了几根柱子再无其他。楼梯口旁边的墙上则挂着一个神龛,里面供的是长须立刀关公,神龛里两盏常亮红色小灯把楼梯口映得昏红昏红的。

南叔己经得了消息站在厅中,看到陈建国和肥虱出了楼梯就迎过来拉住肥虱的手,“难得来看我,人来就算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待看到藤篮里的汤盅,微微摇头,指着肥虱笑呵呵的道,“那日随口讲下而己,你还是这么认真?”转身就吩咐火牛接过藤篮拿去煨上保温,拉着肥虱到茶台前坐下。陈建国跟着他们进了厅,看了看大厅的布置,没有跟着过去,转身走到靠墙的那排官帽椅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南叔和肥虱寒暄了几句,就开始泡起功夫茶,两人说话声音很轻,陈建国几乎是隔着一个大厅,听不清他们聊什么,索性也不管其他,安安稳稳的坐着。楼下上来了一个身着绿色背心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身着花色短袖T恤的青年男子,进了大厅也不说话,在中间分别一左一右选了根柱子边站定。

那青年男子不像中年男人站得板正,站姿只维持了一会就斜靠着柱子,斜眼瞄着陈建国上下打量,陈建国回给他一个微笑,依旧坐着由他打量。

陈建国只能看到肥虱的后背,南叔倒是面对着他,全程都笑呵呵的,时不时往他这边扫上一眼。过了好长一会,陈建国数着南叔的茶壶都换过两泡了,肥虱坐在椅子上转身,把手臂跨过椅背招呼他,“阿国,过来。”

陈建国闻声起身不紧不慢的向茶台走去,路过那中年男人和青年男子时,还左右微微点头。

待他走近茶台,南叔点点头笑着说,“坐。”伸手却往和肥虱隔了一个位置的梅花椅上虚引,陈建国顿了下,就走到梅花椅坐下。

南叔递上来一个己经斟过茶的茶杯,“本地的?住哪里?”陈建国拎起茶杯抿了小口,答到,“是啊,老机械厂宿舍。”

“肥虱头先跟我话,小郑之前呢给过意见你们,你怎么看?”南叔笑呵呵的问到

陈建国眼睛微眯,食指反指着自己的脸说到,“我?”随即看向肥虱笑到,“我老板在这里,我有咩意见?”

肥虱下巴一扬,“没事,有咩想法不妨讲出来听下。”

“讲真?”

“咦,真是有巧?丢,讲啦,有咩所谓啊?”肥虱两个指头曲起,轻敲着台面说到。

陈建国认真看了看肥虱,有看了看南叔,勾起嘴唇舔了一圈,方才说到,“呐,先说啊,不可以恼我喔。”顿了一下,“说真,老板你那个档口斗不过郑老板的,他那里什么都是新的,装修服务都不是一个级别,顶不得多久,郑老板那个提议其实都算好了。”陈建国刚说到这里眼见肥虱眼珠子猛瞪,连忙说到,“呐呐呐,等我说完。郑老板心思有点重,又想着你间铺头,又想着帮他打工,入了他的口再想脱身,恐怕有点难度。”

南叔本来笑眯眯的,听到这里眼睛微眯扫了陈建国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肥虱说,“既然你都知道,还说他好?”

陈建国双手摊在桌面,“那事实摆在那里,我们顶不得多久,不如趁现在他还没想清楚,找点着数好过啦。”

肥虱指着陈建国对南叔说到,“你看下他,说的咩也?”

南叔二指并拢点点台面,对着陈建国笑眯眯的道,“你不错,看得到这一层,不过,你老板现在心里有啖气不顺,你有没有办法?”

肥虱连忙说到,“何止不顺,简首……”南叔笑着点点台面,“肥虱~给点耐性,听他说。”

陈建国眉毛一挑,这是要考他吗?他想了想,舌头在上下牙齿顶着嘴唇内侧转了一圈,“想法倒是有一些,就是上不了台面,我们又没人罩住,我惊到时火势太猛不好收场。”

肥虱嘴巴微微张成“o”形,看着陈建国说不出话,南叔哈哈大笑,手指对着陈建国连点,“你个靓仔有点意思,怎么,你看我个老懵懂撑不撑得住?”

陈建国也跟着呵呵笑道,“得你老人家帮手,咩场面Hold不住?”

“咦,你这就有点大胆了喔,还想装埋我落袋?”南叔瞬间收起笑容,凝视陈建国。

陈建国哈哈一笑,“误会,误会着我了,我只不过是想着到时兜不住要劳烦你搭救下我而己,南叔,是我讲事情不清楚,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烫的他连吐了几下舌头。

南叔哈哈大笑,重新给陈建国把茶杯满上,“我看你是讲得口水干,骗我茶水饮而己,哈哈,不用客气,饮多两杯。”

陈建国呵呵笑着端起茶杯又是一口闷,连着干了两杯,南叔不再给他添茶,半眯着眼睛看着陈建国笑眯眯的说到,“够不够?不够还有喔,只要你够胆,我这里茶水管饱!”

“够了够了,南叔你客气,我肚小,装不到这么多的。”陈建国连连摆手。

肥虱伸手在额头上抹过一把再顺着脸颊摸到后脖子上来回摩擦,左右转头。南叔指着肥虱哈哈笑道,“肥虱,不像你喔,还比不过这个靓仔?”

肥虱呵呵干笑两声,“这个衰仔,连自己吃几多盐都不知道,咩都揽齐上身,怎么可以信得过啊?南哥你大人有大量,还是你帮我找人讲两句好吗?”

南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慢慢说到,“肥虱,不是不帮你,小郑是阿才个世侄,放在我这里,怎么说都是家事,不好偏哪个的,既然你条靓说有巧,不妨给他试下?阿才现在都是东城找食,没咩事都不会过来我这边,难得他世侄有心找点正经事做,我都差不多六十的老古董啰,不好打击个年青人的积极性的。”

进了厅以来,这是南叔说话最多的一次,肥虱脸色有些黯然,南叔轻皱下眉头,对陈建国说到,“靓仔,我看你老板现在都没咩心情管事啦,你给心机做事,不妨大胆点,做场好事给你老板看下,是不?”

陈建国点点头,“收到,多谢南叔提点。”

南叔点点头,“嗯,醒目。”转向肥虱说到,“我叫人去拿了条黄骨,应该都差不多整好了,阿彪阵间就返来啦,今晚我们几兄弟饮两杯咧?”

肥虱抱抱拳,“南哥客气了,我不过过来看下你而己,不用这么麻烦啦,你这里事情多,我们走先,不阻你做事啦。”说完就站起身,招呼陈建国也起身。

陈建国也赶忙起身和南叔低头致意,就被肥虱拉着下楼了。

肥虱一路无话,把陈建国带回游戏厅门口就放他离开了。没吃到大餐,陈建国也不在意,在街边打了份炒饭就往家走。

快到巷口的时候,看到村委门口围了一堆人,人堆里不时传出一阵不带感情的哭嚎声。陈建国挤进人群内圈,就看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年轻正在地上撒泼打滚,蓬头垢面,皱巴巴的白色短袖T恤上布满黄色灰色黑色的印渍,一条花色沙滩裤也蒙了一层灰皮,部分区域甚至黑到发亮,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偏生嚎出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阴公啊,欺我孤儿仔没祠堂香火照住,连我阿爷间屋都骗完,生崽没屎忽啊!……”

陈建国看着小年轻的表演有些好笑,向身边的老人问道,“咩事啊?他搞咩啊?”老人侧抬头扫了他一眼,说到,“不就是细六啰,又来村里扮惨了。”

陈建国掏出烟递给老人,帮他点上,“老人家,看他哭得这么惨,他是有咩事啊?”

“有咩事?他个外来户还想着跟着村里面分屋,哪有这么好事啊?”老人吐着烟圈说到。

“外来户?他不是本地的?”

“老醒捡来的!日日偷鸡摸狗,教坏那些细路仔,不赶他出村都算好啦。”

看老人脸色不愉,陈建国也没深入,“他在这里闹,没人理啊?”

“用咩理他啊?他哭了阵就走了,又不是第一次啦。”

陈建国“哦~”一声,也不想多事,挤出人群回家了。

第二天陈建国出门时,那小六又来了,还是昨天那一身打扮,这会正是村委上班的时候,围观的人没几个,几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中年男人围在小六面前,其中一个看着像领头的指着小六厉声到,“警告你,别再搞事啊,再搞拉你入派出所关起来啊!”

小六双脚摊开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指着那领头的说到,“吓我啊!你叫来试下,我惊你啊?当我吓大的?!”

领头的指指小六几下,没说话,抬头看看马路头,有看看周围,过了一会,又看看马路头,再次指着小六说到,“不可以纵他了,拖到一边先说。”

旁边几个中年男人齐齐围了上去,伸手往小六身上抓去,小六坐在地上乱舞着双手抵挡,又开始哭嚎,“哇哇哇,阿爷啊,你一死没人当你自己人啦,连你孙子都要赶尽杀绝啊!阿爷啊,我好苦命啊!没人疼没人理,还要被他们丢落街啊……”

小六连连格挡,一时间几个中年男人竟然抓他不住,其中一个脸上浮出厉色,“丢你阿姆。”起脚就踢在小六的大腿上,这一脚像是信号,其他几个中年男人也纷纷出脚,照着小六身上乱踢。

小六双手抱头,身子蜷成一团,在地上左右翻滚,哇哇乱叫,声音里都带着颤音了,叫了一会就忽然没声了。

陈建国快步走过去,一手指着几个中年男人说到,“喂喂喂,停手啊,别再打了,再踢就出人命啦。”几个中年男人才停下动作,看了看地上的小六,果然不见动弹了,连忙闪开退到那领头身边。

那领头的眉毛一拧,上前一步在小六的脚上轻踢一脚,“喂,别扮也啦,起身啊。”陈建国走快两步,指着那领头的说到,“诶,都话停手啊。”

小六被踢了一脚还是不见动静,那领头的后退了一步,马上又走到小六身边蹲下,伸手就要翻过小六的头查看。

那小六猛的坐起,朝那领头的脸上吐了口口水,那领头的慌忙后退,却没避开,被口水吐到了脸上,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连忙一手撑地起身,一手朝脸上抹去,站起来把抹过脸的手凑近鼻子闻了闻,马上把头偏向一旁,一手放到裤子上摩擦,一手指着地上正哈哈大笑的小六说到,“肉他。”

陈建国连忙站到中间,伸手拦下几个中年男人,“诶诶,别打啊,有咩事不可以好好谈咩?”

那领头的扯出塞在裤腰里的衬衫底,往脸上抹了几下,一边把衬衫往裤腰里收,一边半眯着眼睛盯着陈建国说,“你们一锅的?”

“没,我都不知道发生咩事啊,路过而己。不过你们再打落去,他就快被你们打死了,到时你们想脱身都没这么容易啩?”陈建国只是看了眼领头的,就把头撇向地上的小六。

那领头的看看己经坐起来揉脚摸手的小六,眼露凶光,伸出食指指着陈建国说到,“他现在不好滴滴坐这里?你咩都不知道,别多事啊。小心我收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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