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泽“叛逃”的阴云,如影随形,笼罩在行军的队伍上空。
军中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士兵们沉默地赶路,偶尔的交谈,也刻意避开了那个名字。
然而,越是禁绝,流言蜚语便越是像潮湿地衣,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疯狂蔓延。
宋秉忠虽被太子敲打,不敢再公然挑唆,却总有办法让那些“忧国忧民”的揣测,顺着风,传进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沈公子在靖远王府,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都反了,这北境……”
“嘘!不要命了!太子殿下不让议论!”
“可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啊……”
谢昭玥骑着她那匹名为“胭脂”的枣红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利落的骑射服,昔日明媚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一片冰霜。
那双凤目扫过之处,窃窃私语便立刻消失无踪。
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她只是在等。
等她的清泽哥哥,给她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苏棠坐在马车里,偶尔掀开车帘,便能看到谢昭玥那挺拔如松的背影。
她忽然有些佩服这个姑娘。
身处旋涡中心,面对挚爱之人的“背叛”,她没有被击垮,反而磨砺出了更耀眼的光芒。
这日傍晚,大军抵达一处名为“望月镇”的村镇。
这里是进入阳关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点。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箪食壶浆的热情百姓,而是紧闭的门扉和一双双从门缝里透出的、充满恐惧与敌意的眼睛。
“怎么回事?”一名将领先行探查后,面色凝重地回来禀报。
“镇子里传遍了,说、说我们是……是朝廷派来攻打靖远王的叛军,领头的,还是个弑叔上位的疯太子,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还要抓壮丁去填战壕。”
这番话一出,众人皆惊。
“一派胡言!”
有将领怒道,“这是谁在造谣生事?”
“还能有谁?”
另一人冷哼,“肯定是‘幽影会’的伎俩!他们是想断了我们的补给,让我们进退两难!”
这招釜底抽薪,实在阴毒。
大军长途跋涉,粮草本就所剩不多,若是在这里得不到补给,军心必将大乱。
宋秉忠又一次“恰合时宜”地站了出来,拱手道:“殿下,依臣之见,这些愚民冥顽不灵,当以雷霆手段震慑!”
“只需派一队兵马进镇,抓几个造谣的头目当众斩杀,再强行征调粮草,自然能解眼下之危。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宋大人说的‘雷霆手段’,是想像西戎人一样,屠村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苏棠掀开车帘,缓缓走了下来。
她看着宋秉忠,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孤的军队,是来除奸的,不是来与民争利的。”
谢瑜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宋大人要是精力旺盛,不如去帮伙头军劈柴。孤看你这张嘴,比斧子快多了。”
宋秉忠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谢瑜却不再理他,目光转向苏棠,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的了。
苏棠也不怯场,她走到那名前去探查的将领面前,问道:“你进镇子的时候,可有留意镇上百姓的气色?他们除了恐惧,还有没有别的异样?”
那将领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迟疑道:“好像……很多人脸色都不太好,有些发黄,看着没什么精神。我还看到好几个孩子,肚子都鼓鼓的,却瘦得皮包骨头。”
苏棠心中了然。
她转向谢瑜:“殿下,臣请命,带几名军医入镇,为百姓义诊。”
“义诊?”众人不解。
“民心,不是靠刀剑征服的。”
苏棠平静地说,“一支会治病救人的军队,无论被怎样抹黑,百姓的眼睛,终究是雪亮的。”
谢瑜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喜欢看她这副样子,冷静,聪慧,仿佛任何难题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准了。”
他挥了挥手,“军医营,所有药材,任你调配。谁敢不从,军法处置。”
半个时辰后,望月镇的镇口,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搭成了一个简易的诊台。
苏棠带着小萱和几名军医,坐于台后。
旁边,几口大锅架了起来,熬着气味古怪的汤药。
没有士兵闯入镇子,只有几名嗓门大的玄甲卫,在镇口循环高喊:“太子殿下仁德,见百姓疾苦,特派神医义诊!不收分文,药到病除!”
镇民们将信将疑地从门缝里观望,无人敢上前。
首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着冲了出来。
她的孩子高烧不退,己经开始抽搐,镇上的郎中束手无策,她也是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苏棠立刻上前,接过孩子。
一番检查下来,她很快便做出了诊断。
“是虫症。”
她对众人解释道,“此地水源不洁,水中含有肉眼难见的寄生虫卵。百姓长期饮用,虫卵在体内孵化,侵蚀脏腑,故而面黄肌瘦,腹大如鼓。小儿体弱,更易引发急症。”
她立刻开了方子,命人取来炒制过的使君子、槟榔等驱虫药材,当场研磨成粉,给孩子灌下。
又施以针灸,为孩子退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专业而自信。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孩子的体温竟真的降了下来,也不再抽搐,悠悠转醒。
那妇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当场就跪了下来。
这一幕,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镇民们终于不再观望,陆陆续续地有人走了出来,排起了长队。
谢昭玥看着这一幕,默默地走下马,来到苏棠身边,低声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有。”
苏棠头也不抬地写着药方,“郡主金枝玉叶,最能安抚人心。劳烦您带人去安抚百姓,顺便问问,是谁,告诉他们那些谣言的。”
谢昭玥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去办。
她像一个邻家大姐姐,耐心地与那些妇人孩童交谈,分发干净的水和军中带来的干粮。
一个下午的时间,军民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便在药香和米粥的香气中,悄然瓦解。
傍晚时分,镇长亲自带着几个壮丁,推着几大车的粮食和蔬菜,来到了营地。
他对着谢瑜深深一揖,满脸愧色。
“殿下!草民有眼无珠,误信了奸人谗言,险些冲撞了天军!请殿下恕罪!”
他告诉谢瑜,几天前,确实有几个黑衣人来到镇上,不仅散播谣言,还用金钱收买了几个地痞流氓,让他们在镇上煽动对立情绪。
苏棠配制的汤药,不仅能驱虫,味道也极为独特。
镇长在描述那些黑衣人时,无意中提到,他们身上似乎也带着一股类似的、但更甜腻的怪味。
苏棠和谢瑜对视一眼,心中雪亮。
紫魔藤。
是离愁渡那帮人的同伙。
“奸人己经被草民们绑了,就在镇上祠堂,听候殿下发落!”镇长说道。
谢瑜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又看了看不远处,正被一群孩子围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苏棠,脸上那万年不化的冰霜,终于消融了一丝。
他忽然觉得,这天下,不是只有靠杀戮才能得到。
有时候,治愈,比毁灭更有力量。
他低头,看着那个被镇长当做信物,恭敬呈上来的、刻着“望月镇”字样的木牌,缓缓道:“传令,大军入镇休整。任何人,不得惊扰百姓,违令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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