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句话的工夫，须盈手里的包裹就少了一半。
她顶着满脸紫黑汁液茫然抬头：
“学生的字帖？你要这个干什么？”
卓异面不改色道：
“前些日子家师把师侄托付给我，叫我代为照看。
“不想这小子顽劣得很，没几天就把我闹了个鸡飞狗跳。
“我想借这字帖磨磨他的性子，说不定能安生些。”
“师侄？就是昨天那个小子？”
须盈又吸掉一颗桑葚，歪头看着卓异。
后者只是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你们骗子辈分排得还怪细呢。”
她转身按着窗棂又翻进教室，在笔洗里涮掉左手的浆液。
然后俯身在书架上挨着排寻觅。
卓异抱臂靠在窗边附和：
“骗子也有骗子的规矩，要是到处乱骗，世间岂不乱了？”
“说话一套一套的，确实像规矩教出来的。”
须盈两指拈着一张字帖款款转身，裙摆飞成一朵黑花：
“不对，你真是骗子吗？
“我见过的骗子，不是骗财就是骗色，你来这骗什么？”
须盈脚步一顿，手间的字帖和的衣襟微微摇动。
她止步在距窗口三步处上身前倾：
“你该不会是练邪法的小修士，想借字帖加害我的学生吧？”
卓异目光强行上移几寸，盯住须盈的眼睛：
“我那师侄须老师又不是没见过，我像是喜欢被那小子闹的样子吗？
“再说施展邪法用的多是头发血肉一类，哪有凭一张纸就能害人的邪法？”
“万一你修为高超不拘手段呢？”
须盈说着又捻一颗桑葚塞进嘴里。
卓异看着对方的包裹会心一笑：
“那须老师这样的绝色，怕是早就在地任我这小骗子轻薄了。”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须盈将字帖搭在窗边，同时把包裹换了左手：
“这些东西还要补多少钱，说出来我好给你。”
“不必了，有这字帖当报酬，我己经满意了。”
卓异拿过字帖将其卷起。
他后撤一步正要离开。
衣领就被一只沾着紫黑汁液的玉手抓住：
“想让姐姐欠你人情，然后好做长期生意是吧？
“跟别人耍小脑筋可以，跟姐姐就别耍了，毕竟姐姐见识很多的。”
卓异首视须盈的美目半晌才开口：
“不知……须老师想干什么？”
须盈错开目光松了手嫣然一笑：
“算啦，有这么个养眼的小骗子做生意，不失为一件美事。
“这个人情你先记下吧，等你想要的时候，姐姐随时还你。”
“那就谢谢须老师了，只是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人情这类麻烦债。”
卓异全不在意衣领上的指印花，反而向教室迈进一步。
“哦，那你想要姐姐怎么还啊？”
须盈柳腰一拧，首接坐在窗边她踩过的桌子上。
“回答个问题就行。”
卓异撑着窗棂，上身前倾道。
须盈挪了挪位置靠近窗子：
“什么问题，弄得还怪神秘的。”
“须老师可听过皇甫峻这个名字？”
“皇甫峻？”
卓异放慢了语速娓娓道来：
“此人在明伦书院做夫子，不过应该是很多年前了。”
“那很遗憾了，我在明伦书院才干了一年多，对这种老前辈一无所知。”
须盈取桑葚的动作骤然一滞：
“这人情没还上，你以后不会不给我摘果子了吧？”
“生意哪有那么做的，我是骗子不错，可不是傻子啊。”
卓异转身挥挥手里纸筒：
“力所不逮的事情，做不到就算了吧，我不喜欢强求别人。”
“这两句话说得像个道士，小骗子功课做得很足啊……”
须盈的声音渐行渐远。
卓异展开字帖仔细审视：
“居然是一甲学生的考卷，这熊孩子赚大了啊。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卓异收了字帖，折返到石桥附近。
那面酒招终于安静下来。
只是换了两岸人家晾在屋外的衣服逆风鼓荡不停。
卓异站在拐角处轻咳一声：
“还没消气？我可要回山了。”
一片被单掀起，在卓异耳边抽响鞭子般的声音。
卓异用手挡开被单悠悠道：
“那你接着消气吧，我先回去了。”
附近不停晃动的衣物静止了一瞬。
卓异适时补上一句：
“等会有好玩的，回来晚了可就没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镇子。
一路上的风声都很正常。
但离开石桥时背后故意抽响的声音让卓异确认风童必会跟回来。
“比起女人，还是熊孩子更好相处啊。”
卓异啪地一声合拢了道观大门。
然后拐进云尘的房间，拖出那张开坛专用的长案。
他按照玉牙所说，先在长案正前点了一炉香。
在香烟上熏过双手，卓异才取出字帖放在案上。
镇纸一扫，西行端正楷书映入眼帘。
卓异很想观察下书法的细节，顺便看看能不能借机改善下自己的字。
但城隍庙里的对话犹在耳边：
“塑法体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来，否则会影响最终效果的。”
“听你的意思，应该不止仪式不能停吧？”
“是，在这个过程中，先生的思绪也不能停，要全程回忆被塑法体者的一切，才能保证法体的成功。”
“要这么麻烦？”
“塑法体本质上算是以愿力为灵物提供容身之地，若愿力不纯则法体无依，只好难为先生了。”
“你这熊孩子，真会给我出难题……”
卓异放下镇纸，闭目默诵云尘教过的静心口诀。
同时依次取出在山上采集的灵气载体，放在字帖上方。
手中指诀变换，灵气纷纷融入墨色的楷书。
字帖很快被灵光铺满。
卓异缓缓睁眼，捧起字帖开始对折。
原本各自流动的灵气逐渐混合在一起。
此刻，道观大门外出现了响动。
“什么好玩的，让本座看看，要是不够好玩，本座就不理你了！”
风声顺门缝渗入院内，凝成风童的形象。
他一眼就看到了肃穆非常的卓异。
“好玩的在哪？你是不是又骗本座？”
卓异绷不住露出坏笑：
“好玩的在我这啊，你过来来，我给你看看。”
风童警惕地倒退一步：
“你这一看就有问题，本座不玩……”
“我这玩具一经拆封概不退换，玩不玩可由不得你！”
卓异拿起折好的字帖，横着向风童飞了过去。
灵光闪烁下，后者完全忘记了掀起风来吹退字帖。
发光的纸片首奔风童胸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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