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清梧挎着药囊穿过青石板街,脚下的石板还带着夜露的湿滑。
药囊里沉甸甸地装着萧景明昨夜留下的合作意向书,还有今早苏阿婆塞进来的晒干佩兰,苦香丝丝缕缕地从布缝中溢出。
路过肉摊时,她脚步微顿——三个穿青布短打的外乡人正挤在豆腐坊前,其中一个鹰钩鼻的汉子捏着块豆腐,声音故意放得响亮:“听说这镇子新出了个卖药材的林姑娘?”
“是啊,说是种得一手好药草。”卖豆腐的张婶擦了擦手,掌心残留的豆渣混着水汽,在阳光下泛着白沫,“不过咱镇民都信她,去年我家小儿子出痘子,她给的紫草膏……”
“紫草?”鹰钩鼻突然提高声调,“我表亲上个月用了紫草,浑身起红疹,大夫说是药材里掺了毒!”他压低声音,“你们说,这林姑娘的药,该不会也……”
张婶的手顿在半空,刚盛好的豆浆泼湿了围裙,热气腾腾地溅在脚边石缝间。
林清梧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指尖触到药囊粗糙的麻布边缘——这股刻意引导的意味,和前世那些陷害如出一辙。
她望着三人转去菜摊继续打听,耳尖微动,听见“药材安全”“中毒”几个词像碎冰似的砸在晨雾里,寒意顺着脊背一路攀上后颈。
“小梧?”林老板从药铺里探出头,袖管沾着药末,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甘草香,“早市的米糠我收了半车,够给药田追肥——”他顺着林清梧的目光望过去,眉头立刻拧成个结,“那几个外乡人,天没亮就在街上游荡,问东问西的。”
林清梧摸了摸腰间的药囊,指尖拂过佩兰干枯的叶脉,苦香依旧。
她忽然笑了:“林叔,麻烦把那块红布拿出来。”
“红布?”林老板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身从柜台底下抽出块簇新的红绸。
林清梧接过,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凡购林氏药材者,可免费请林姑娘诊断一次。”墨迹未干,她便让林老板搬来梯子,将红布系在药铺门楣上。
“这是……”林老板扶着梯子,仰头看着红布被风掀起一角,“用义诊引顾客?”
“不是引顾客。”林清梧将笔插回笔洗,指腹蹭了蹭砚台边缘的墨渍,“是让他们亲眼看见,用了我药材的人,到底是健康还是中毒。”她望着街角那三个外乡人正往酒楼方向走,眼尾微挑,“谣言要靠嘴传,可真相……要靠眼睛看。”
日头爬过老槐树梢时,钱老板的谋士正蹲在酒楼二楼雅间的窗台上。
他穿着月白绸衫,指甲盖里还沾着墨,活像只偷油的耗子。
楼下红布招展的药铺撞进他眼里,他“嗤”地笑出声,转身对钱老板道:“东家,那小贱人倒会取巧。可巧不如拙——您看,我这儿有个现成的名单。”他从袖中抽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十几个名字,“这是城西村几个上个月闹肚子的村民,我让人去说,他们都是吃了林氏药材才中毒的。赵典史最恨医闹,您说他要是收到这名单……”
钱老板拍着桌子笑出了声,肥肉跟着颤:“妙!妙!你这脑子,该去考秀才!”他夺过名单,“王管家,立刻给赵典史送过去!要让他觉得,这是百姓自发联名状!”
王管家哈着腰退下,谋士却没动,指尖轻轻叩着桌沿:“不过……赵典史那人精,未必全信。得再加把火。”他眯起眼,“您说,要是让那几个村民在衙门口闹一闹?”
钱老板的小眼睛亮得像灯笼:“好!就这么办!”
日头偏西时,赵典史的青石板衙门口围了一圈人。
五个村民蹲在台阶上,其中一个裹着灰布衫的老汉捂着肚子首哼哼:“青天大老爷!林姑娘的药材害我们中毒,您得给做主啊!”
赵典史捏着那纸名单,拇指在“中毒”二字上蹭了又蹭。
他在这镇子当典史十年,最会看风向——林清梧的药田他去过,萧景明的商队也去过,要说药材有问题,他第一个不信。
可这名单上的名字,确是上个月找他求过平安符的村民。
“带林姑娘来。”他把名单往案上一摔,“本典史要当面问个清楚。”
林清梧踏进衙门时,正看见那五个村民挤在廊下。
她扫了眼老汉泛青的唇色,又看了看他脚边的草屑——是松针和野蘑菇的碎末。
“林姑娘。”赵典史敲了敲惊堂木,“这些村民说用了你的药材中毒,你可有话说?”
“民女请求为各位诊脉。”林清梧上前一步,袖中药囊轻轻晃动,“若真是药材所致,民女愿担全责。”
老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林清梧的指尖刚搭上他的腕脉,便蹙起眉——脉息浮数,舌苔黄腻,分明是湿热内蕴。
她又掀开他的眼皮,眼白上有细密的红点:“老伯,您最近是不是吃了颜色鲜艳的蘑菇?”
老汉的脸“唰”地白了。
旁边一个年轻妇人急得首搓手:“大妹子,您咋知道?我爹前日去后山采蘑菇,说那菌子红得像火,他偏要煮了吃……”
“那是毒蝇伞。”林清梧从药囊里取出紫草膏,药香在衙门厅堂里缓缓弥漫,“中毒症状是腹痛、呕吐,和药材无关。”她转向赵典史,“民女这有解毒汤方,用绿豆、甘草、金银花煎服,三剂必好。”
赵典史盯着老汉瞬间松弛的表情,又看了看林清梧递来的药方,突然拍案:“好个毒蘑菇!你们当本典史是瞎子?”他指着五个村民,“说!谁指使你们来的?”
五个村民面如土色,其中一个小媳妇“扑通”跪下:“是王管家给了钱,让我们说中了药毒……”
“退堂!”赵典史甩了甩袖子,转头对林清梧露出笑,“林姑娘,是本典史莽撞了。改日定要去你药铺,讨杯茶喝。”
这一幕全落在街角的萧景明眼里。
他靠在枣红马旁,皮靴碾着地上的碎砖,嘴角勾出抹笑——这小丫头,连拆谣言都拆得这么漂亮。
等林清梧走出衙门,他拍了拍马臀,迎着她走过去:“林姑娘,我有个条件。”
“萧当家请说。”林清梧擦了擦药囊上的灰。
“我手下有个老镖师,咳了三年,遍寻名医没治好。”萧景明摸了摸腰间的佩刀,“你若能治好他,我商队的车,明年全年都装你的药材。”
林清梧抬头看他,晨光里,对方眼底的期待像团火:“何时能看?”
“现在。”萧景明翻身上马,伸手拉她,“我马快,半个时辰到。”
老镖师的屋子飘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霉湿的床褥气息。
他蜷在炕上,每咳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
林清梧搭脉时,指尖触到他后颈的旧伤——是刀伤,愈合时受了寒。
“寒毒入络。”她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需用暖阳散外敷,配合针灸。”
萧景明站在门口,看着她手法利落地下针,老镖师的咳嗽声竟渐渐轻了。
三日后,他再去探病,老镖师正扶着门框晒太阳,见了他首拱手:“萧爷,这林姑娘的针,比我当年在漠北喝的烧刀子还管用!”
萧景明大笑着拍了拍老镖师的肩,转身将早备好的契约塞进林清梧手里:“林姑娘,这是全年的供货协议。”他顿了顿,又道,“下个月十五,镇上最大的醉仙楼,我摆酒庆贺。”
林清梧接过契约时,指腹触到纸角的烫金纹路——这是她重生后,第一份真正的“底气”。
可她没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王管家正捏着封密信,信纸被他攥得发皱。
谋士的声音从巷子里飘出来:“计划败了,赶紧撤。”
王管家望着药铺门楣上猎猎作响的红布,喉结动了动。
他摸了摸袖中那封未送出去的信——信里,是钱老板新写的“计策”。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卷向醉仙楼的方向。
那座镇子最大的酒楼,此刻正挂起新的红灯笼,在暮色里晃啊晃,像团未燃尽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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