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谷的火光映得夜空泛红，林清梧踩过烧焦的枯枝，鞋底黏着半凝固的血渍，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火气，夹杂着草药被焚毁后的焦苦味与腐肉的腥臊，令人作呕。
她喉间发紧，却强行压下咳嗽——这是她等了十年的机会，火攻打乱了毒坊的防御，此时不深入，更待何时？
“清梧。”沈昭的手搭在她肩后，隔着两层棉袍都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西侧守卫退了三成，丁西带两队人卡住谷口，我们现在进去。”他的剑穗在火光里晃了晃，剑鞘上的狼纹被熏得发黑，却仍泛着冷光，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
林清梧摸了摸腰间的药囊，指尖触到里面一排银针，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药魂”突然泛起热意，是活人气息！
顺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生机，她蹲下身，用匕首挑开一块焦土，露出半块青石板——石板缝隙里渗出的血气，比外头的更腥，还带着一丝铁锈般的潮湿感。
“地下有密室。”她抬头看沈昭，眼底映着跳动的火苗，“药魂能感知活物，这里至少有三个人。”
沈昭立刻抽剑挑开石板，锈迹斑斑的铜环“吱呀”一声弹起，惊飞几只躲在角落的老鼠，它们仓皇逃窜时爪子刮过石壁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清梧当先跳下去，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像是陈年旧血混合着潮湿泥土的味道。
她摸出火折子晃亮，只见地道尽头有道铁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光影摇曳，像风中残烛。
门内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青砖地上铺着草席，一个男子蜷在角落，腕上脚镣浸着血，苍白的脸被乱发遮住大半，可那挺首的脊骨、微抬的下颌，分明是养尊处优的贵气。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林清梧时顿了顿，竟露出个惨淡的笑：“杜丞相的人？来取我性命的？”
“我们是来救人的。”林清梧蹲下身，药魂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刺痛——他体内有蛊虫在爬，怪不得气息微弱。
她皱眉，“你是谁？”
“己。”男子咳了两声，血沫溅在草席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前朝端王遗孤，杜丞相说留着我这血脉有用，便没杀。”他盯着林清梧腰间的药囊，声音低哑，“你不是杜家的人，他们的走狗不会带药囊。”
林清梧的指尖在银针上，前世她被家族背叛时，也见过这种眼神——不是恐惧，是看透生死后的麻木。
可他说“杜丞相说留着有用”，那杜家豢养前朝余孽，究竟想做什么？
“你为何不逃？”她突然问。
己低笑一声，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逃？我连蛊虫都解不了，逃出去也是死。杜家要的是这具能证明血脉的尸体，我活着，还能当块绊脚石。”他的眼尾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姑娘，你若真想救我，先帮我把腕上的蛊引拔了。”
林清梧的银针己经出鞘。
她捏起他手腕，皮肤下有条青线在跳动，正是“蚀骨蛊”的轨迹。
前世她在天枢医署见过这种毒，需用银针刺入“极泉穴”，逼蛊虫往指尖走——她手腕微抖，银针精准刺入，己闷哼一声，青线果然顺着血管爬向指尖，“啪”地掉出条半寸长的红虫。
“谢了。”己活动着手腕，铁链当啷作响，“现在能告诉我，你们是谁了么？”
“沈昭。”头顶传来沉哑的嗓音，沈昭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中举着半卷羊皮纸，“禁军统领。”他晃了晃纸卷，“杜丞相的密信，说蚀魂丹成后，用这东西策反边关将领，助你复国。”
林清梧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接过密信，烛火映得字迹发亮：“待蚀骨蛊控三军，己王登位，杜氏为相……”原来杜家根本不是要单纯用毒，是要借前朝余孽颠覆皇权！
她捏紧信纸，指节发白——前世她惨死时，边关恰好有将领倒戈，难道也是杜家的手笔？
“哐当！”铁门被踹开的巨响惊得烛火乱晃。
林清梧抬头，看见三个黑衣男子冲进来，为首的脸上有条刀疤，正是毒师甲！
他腰间挂着毒囊，眼神阴鸷：“抓住那小杂种！杜相说了，活要见人！”
沈昭的剑己经出鞘。
他挡在林清梧身前，剑风卷得烛火熄灭，黑暗里只听见金属碰撞声和闷哼。
林清梧摸到己的手腕，将他往身后带：“换衣服！”她扯下自己的外袍套在他身上，又解下他的锁链塞进行囊，“装成侍从，跟紧我！”
“你身上有股……”己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混着打斗声几乎听不清，“像我母妃的安息香，你到底是谁？”
林清梧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她从未闻过安息香，母亲临终前只攥着她的手，说“梧儿，你是真命天女”……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家族的人拖走了。
此刻黑暗里，己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她喉咙发紧，正要开口，却被沈昭一把拽住胳膊：“走！丁西在地道口接应！”
突围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林清梧怀里的旧档散了一地。
她蹲身去捡，月光恰好照在一张泛黄的画像上——画中女子头戴金凤，身着玄色翟衣，眉眼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画像背面有行小字：“昭和十年，长公主明妧”。
“清梧？”沈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林清梧迅速将画像塞进怀里，指尖触到胸口的玉牌——这是前世母亲留给她的，说是“保命的东西”。
此刻玉牌烫得惊人，像要烧穿她的衣襟。
她望着前方的马蹄声，突然想起母亲临终的低语：“梧儿，你是真命天女……”
地道外，萧景明的商队己经等在谷口。
沈昭翻身上马，伸手拉她：“先回京城。”
林清梧攥紧怀里的画像，望着逐渐远离的毒谷。
火光仍在天际跳动，可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杜家的阴谋、前朝的余孽、还有这张和自己相似的画像……
“昭哥哥。”她抬头看沈昭，夜色里他的轮廓模糊，“等回了京城，有些东西，得呈给陛下看看。”
沈昭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他望着远处渐暗的火光，喉结动了动——他知道，林清梧眼里的光，从来不是为了复仇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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