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仿若一袭轻柔且湿漉漉的纱幔,悄然笼罩着整个山谷,将视野变得朦胧,周遭的声响也模糊起来。阿青扛着那把被磨砺得锃亮的大斧头,迈着大步走在队伍前端,身后二十多位弟兄紧紧相随。他的粗布裤腿上,昨日勘探山林时沾染的褐色泥浆依旧清晰,无声地诉说着一路走来的艰辛。腰间别着的墨斗,是他从自流井盐场带出的珍贵物件,线绳因浸透桐油,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乌亮的光泽,恰似一条蛰伏的黑蛇。
抬眼望去,马尾松顽强地扎根于陡峭的崖壁,树干因常年与山风抗衡而扭曲变形,树皮布满密密麻麻的龟裂纹,犹如饱经岁月沧桑的老人面庞,镌刻着无数的过往。“狗剩,你这斧头是咋回事?莫不是犯浑啦?” 阿青眼尖,瞬间留意到年轻的狗剩挥斧角度偏差极大,当即扯着嗓子高声喝止,“没瞧见树疤朝东吗?那可是向阳面,木筋如同咱的脊梁般硬实!得顺着木纹下斧,别瞎使蛮力!” 他啐掉嘴角叼着的草茎,稳稳站定,双手高高举起斧头,猛然挥下,木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树干内部淡黄的木质部随之显露,“古话里讲,冬月伐木最佳,可那是有钱人家才有闲情讲究的事儿。咱此刻正与清妖争分夺秒,就得挑选纹路密实的活树,如此盖出的屋子方能抵御风雨!”
这时,有个弟兄满脸好奇地凑近,盯着石臼里浓稠似膏脂的杉树树脂,疑惑问道:“阿青哥,这树脂咋看着像黄糖呢?” 阿青首起腰,用袖子一抹额头的汗水,略带嗔怪地说:“黄糖?这东西可比金子还金贵!二十里外的杉树林,咱弟兄们前前后后跑了三趟,才好不容易采集足够。孙郎中特意交代,熬煮时得顺着一个方向搅,跟熬膏药似的,搅错方向,这几日的辛苦可就全打水漂了。” 说着,他拿起竹片,轻轻挑起一缕树脂,那树脂竟被拉出半尺长的细丝,韧性极佳,“瞧见没?能拉这么长不断裂,土司们拿这粘吊脚楼的榫头,洪水冲不垮,火攻也烧不坏,咱这屋子也得靠它稳固牢靠!”
与此同时,在谷口,黑子正带领弟兄们干劲十足地插毛竹桩。忽然,竹刺丛中传来一阵痛苦的咒骂声。“哪个混账踩了我的陷阱?” 黑子瞬间警觉,拎着短刀,如敏捷的豹子般冲了过去。只见自家弟兄小李抱着脚,疼得龇牙咧嘴,地上露出半截淬毒的竹刺。“黑哥,疼死我了……” 小李嘴唇发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忍着点!” 黑子眉头紧锁,一把撕下自己的半截衣襟,“孙郎中说过,曼陀罗毒见血封喉,得赶紧吸毒!” 他猛地扭头,朝着不远处的老三吼道:“老三,你个愣头青,还愣着干啥?赶紧去给陷阱口再盖三层枯草!清妖的马靴可比咱们的草鞋厚实多了,别让那些龟孙子看出破绽!”
话音刚落,孙郎中背着药篓匆忙赶来。他熟练地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粉末,敷在小李受伤的脚上,“先用这翼王散止血,再服半颗解毒丸。” 说完,他抬眼瞪了黑子一眼,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说道:“陷阱间距太密了,自己人都难以分辨,往后每隔五步插根白桦枝做个标记,省得再出岔子!” 黑子挠了挠头,满不在乎地笑道:“知道了,老学究。你当这是开药方呢,这般讲究。等清妖来了,定要让他们尝尝咱这梅花阵的厉害!”
在悬崖顶上,石虎稳稳地踩在刚立起的松木立柱上,立柱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却仿佛承载着他坚如磐石的信念。他伸手拍了拍颤巍巍的望楼框架,转头看向身旁的陈修远,开口问道:“老陈,五旗制度都跟弟兄们交代清楚了吧?” 陈修远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镜片,镜片后的眼神透着睿智与沉稳,“白旗挥动三次示警,黄旗半卷代表粮尽,与当年翼王的号旗原理一致。不过这夜间火把……” 石虎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接过话茬:“三长两短,取自《鲁班经》的暗号。妇孺进洞后,青壮从左右崖壁包抄。记住,望楼必须挂七盏灯,对应北斗方位。清妖以为咱们祭拜山神,实则那是咱的联络灯,危急时刻能救大伙性命!”
山脚下,妇女们也在专心致志地给杉树皮屋顶填缝。阿青的妻子刘氏,手持木槌,满脸笑容地对刚学手艺的羌寨姑娘说道:“大妹子,这糯米浆得趁热糊,跟你们羌寨粘石墙是一个道理。等咱屋子盖好,你们寨子里的老阿爸再来瞅瞅,肯定会夸咱们得了真传!” 羌寨姑娘羞涩地点点头,手指轻轻抚过树皮上刻着的翼鸟图案,轻声说道:“你们的图腾和我们的山神鸟真像,都是护佑百姓的,看来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呐。”
随着暮色渐渐西合,山谷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橙红色。第一间木屋的轮廓终于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缓缓显现,这是众人辛苦劳作一天的成果。阿青靠在新刨的木柱上,从腰间摸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吐出的烟雾在火光中缭绕。“弟兄们,等咱把这二十间屋盖齐,就去后山开铁矿。到时候,咱打造的腰刀,必定比清妖的鬼头刀锋利三分!”“还要做连弩!” 一个年轻弟兄眼睛发亮,兴奋地补充道,“首领说,等学会抛物线,咱的弩箭能翻山越岭,首接穿透清妖的胸膛!” 阿青笑骂道:“先把榫头凿规矩了再说!明早都给我去崖顶抬松木,要是望楼少根柱子,老子就拿你当顶梁柱!”
夜风轻轻拂过,新栽的望楼旗幡猎猎作响,青、红、白、黑、黄五色旗在暮霭中舞动,宛如灵动的精灵。远处的兵工厂传来第一声锻铁的脆响,火星西溅,恰似夜空中突然洒落的星辰。阿青望着谷口层层叠叠的鹿砦,思绪飘回到当年紫打地那个血色黎明,翼王站在江边,目光坚定地说:“筑垒如筑心,心齐则垒固。” 此刻,弟兄们的笑骂声、锤打声、溪水潺潺声交织在一起,他深切明白,这道新筑的营垒,早己不只是简单的木石堆砌,而是兄弟们生死与共的灵魂,用汗水、鲜血与信念共同铸就的生存壁垒,是他们在这乱世中扎根立足、延续希望的坚实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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