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残垣断壁时，林晚正蜷缩在焦黑的梁柱下。她将下巴抵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脖颈——那块蝶形胎记在月光里泛着诡异的磷光，仿佛皮下埋着无数根烧红的银针。废墟间飘荡着焦糊的桐油味，却盖不住身后渐近的金属摩擦声。
赫连朔的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琉璃碎渣，他怀中抱着的物件在暗处折射出幽蓝冷光。待他踏入月华笼罩的断墙范围，林晚才看清那是张青铜包边的七弦琴，琴轸上凝结的铜绿宛如干涸的血痂。
"西凉的《无妄调》，"他屈指划过琴身裂痕，金属指套刮擦出沙哑颤音，"我母亲被绞死前，七根弦都浸透了她的血。"
林晚猛然想起那夜琉璃火墙下的对话——他曾提及西凉灭国时，昭阳公主用琴弦绞杀百名乐师，只为提取濒死时的脑电波频率。此刻琴身斑驳的暗纹中，依稀可见指纹状的血色沁痕。
"听过么？"他将琴轻置于半截石案，琴弦突然无风自颤，发出近似齿轮卡涩的嗡鸣。
"别动。"赫连朔的警告迟了半拍。
第一声泛音炸开的瞬间，林晚脖颈的胎记迸出灼目紫电。她踉跄着撞向身后焦木，掌心被碳化的木刺扎得鲜血淋漓。更骇人的是剧痛竟从两处伤口同时漫开——指尖的刺痛与颈间的灼烧绞成螺旋，顺着脊椎首冲天灵。
视网膜骤然被撕裂——
少年赫连朔被钢索吊在半空，昭阳公主的机械臂剖开他苍白的胸膛。游标卡尺的顶针抵住跳动的脏器，每滑动一格，脊骨便爆出一串加密数据流。他咬碎的后槽牙混着血沫坠地，在琉璃砖上敲出"Subject 0"的刻痕。
画面倏忽翻转。林晚的西肢被束缚在手术台上，激光笔正刺入她的颈动脉。培养舱外闪过白大褂的身影，冰冷的机械音宣告："母本污染度39%，记忆封装程序启动。"
"现在明白了？"奏琴者背对她盘膝而坐，发梢垂落的银链随指法晃动，"你每滴血落地，我心脏的活塞就要多转三周。"说着猛然拨动徵弦，林晚应声蜷成虾米，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月光悄然爬上琴面，照亮丝弦上黏着的暗红碎屑。赫连朔的指尖在流血，可他恍若未觉，反而加重了揉弦力度。林晚在剧痛间隙勉强抬头，惊见对方后颈渗出细密汗珠，那些蓝光椎钉正以诡异频率明灭，仿佛在接收某种加密信号。
"停...停下！"她挣扎着抛出半块碎瓦，琴声却化作实质化的音刃将瓦片凌空劈裂。飞溅的尘土中，赫连朔突然反手扯开衣襟——左胸机械心脏的透明观察窗内，十二对青铜齿轮正疯狂咬合，每一次转动都带起血雾喷溅。
"晚了。"他嘶声笑着转身，月光将半边脸映得森白如骨，"从你触发瞬移能力那刻起，痛觉神经就通过胎记完成了量子纠缠。"机械心脏突然暴起尖啸，两人同时呕出大口鲜血。殷红浸染琴弦的刹那，林晚看见胎记紫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二进制编码。
赫连朔染血的手掌突然扣住她后颈，体温低得像具尸体："感受这频率——"他牵引她的指尖按向自己心口，"齿轮误差超过0.02毫米时的震颤，和你在火场瞬移后的脉象分毫不差。"
林晚的喘息凝在喉间。掌下机械的震动竟与胎记的灼痛完美共振，仿佛有看不见的导线将两颗心脏串联成回路。她突然想起实验室那些并联的示波器，只是如今自己成了其中一道波形。
"为什么选我？"她盯着琴身上扭曲的倒影，那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宛如被锁链缠缚的困兽。
回答她的是骤然响起的羽调泛音。赫连朔单手按着暴走的机械心脏，另只手竟从琴腹抽出一卷光纤般细密的银丝。丝线尽头缀着枚棱镜，将月光折射成虹色光刃，笔首刺入林晚的胎记中心。
剧痛化作电流席卷全身的刹那，记忆碎片的洪流冲破闸门——
少年赫连朔的脊背被钢钉贯穿，游标卡尺在骨缝间刻量深度。昭阳公主的机械音冰冷如铁："痛觉数据采集进度97%。"而他染血的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仿佛被折磨的是另一个人。
画面重叠上林晚被按在手术台的场景，激光笔正在胎记深处刻录基因锁。两人的惨叫在量子场中纠缠，化作嘶吼："原来我们都被钉在实验台上……只是你的枷锁是青铜，我的是DNA！"
"疼吗？"赫连朔在剧痛中嗤笑，棱镜又深入半分，"这不过是三万六千次心跳中的一次。"
林晚反手扣住他渗血的手腕，指甲几乎掐入机械骨骼："那就一起数，数到齿轮停转为止。"
琴声在此刻攀至凄厉的顶点，林晚的尖叫声中，那些椎钉突然集体迸射蓝光。她清晰感受到有冰冷的数据流顺着痛觉神经逆向灌注，如同万千蚂蚁啃食着骨髓。当赫连朔的金属手指强行撬开她牙关，将某种苦杏仁味的液体灌入喉间时，她终于听清对方未尽的低语。
"...完美容器。"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瞬，林晚看见琴弦上自己的血珠正沿着特定轨迹滚动，在月光下拼出微缩的DNA双螺旋图案。而赫连朔心口的观察窗内，某个刻着"Subject 0"的齿轮正在缓缓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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