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智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蜀王为何来我布政司，时间匆忙下官这就让人给蜀王殿下准备宴席。"
"不必了。"楚安环视西周道："听说布政司近日收了一笔银子，是也不是。"
崔智脸色一变，随即又挤出笑容："蜀王殿下说笑了，布政司账目清明，即便有银子也会记载来往用途，雨大了，殿下请里面说话！"
楚安不置可否，跟着崔智穿过前院，路过一处廊檐时，闻到阵阵肉香。
只见五六个衙役围着一口大铁锅，正热火朝天地捞肉吃，锅边还摆着几坛酒。
楚安看到这一幕意味深长地说道："布政司的伙食不错啊。"
崔智干笑两声："吃得好些，手下人办事也勤快点，让殿下见笑了。"
转过几道回廊，崔智顺势将楚安引至一间宽敞的厅堂内，吩咐人上茶。
楚安在厅堂门口停下："不必了，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办公之处。"
崔智面露难色："殿下，办公之处杂乱不堪，恐污了您的眼目。"
"带路。"楚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崔智只得领着楚安向后院走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是一排低矮的厢房，门口挂着"钱粮"、"刑名"、"工事"等牌子，最角落的一间门上什么也没挂，半开的窗户里透出昏暗的灯光。
楚安径首走向那间屋子，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掉漆的案几上堆满了文书，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正就着凉水啃一块干硬的饼子，见有人闯入，他慌忙起身，却不慎打翻了水碗，狼狈的弯腰收拾着，并将公文盖在饼子上。
"崔、崔大人。"男子局促地行礼，目光在楚安身上一扫而过。
崔智皱眉道："邓子越，这位是蜀王楚安殿下，还不快行礼。"
邓子越连忙向楚安一揖："下官邓子越，见过蜀王殿下。"
楚安没有立即让他起身，而是走到案几前，随手拿起一张公文："邓执事，恰逢午时，你怎么不去吃饭。"
邓子越低着头："回殿下的话，还有些许公文没有批阅，下官先把这些公文办妥再去吃饭也不迟。"
"是吗？"楚安冷笑一声，指了指窗外："那外面衙役们吃的可是炖肉，你怎么不去分上一碗端到这里吃。"
邓子越身子一僵，腰弯的梗深了："回殿下的话，下官，下官是不爱吃肉啊。"
"不爱吃肉？"楚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么一个月前英雄宗孝敬布政司的三千两白银，布政司上上下下人人有份，为什么独独你不去领。"
邓子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低下了头："下官本就欠着布政司的账，这不是刚好抵账了么。"
屋内一片死寂，崔智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珠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楚安缓步走到邓子越面前，突然一把掀翻案几上的公文，纸张纷飞中，露出下面藏着的半块饼子，楚安抓起那块饼举到邓子越眼前：“屋外炖肉香气扑鼻，你就吃这个。”
邓子越扑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下官惶恐！"
楚安看都不看崔智一眼，死死盯着邓子越："邓子越，西牛贺洲人士，十五年前西关将领杀民冒领军功，你当时身为军曹，一人一马杀到五原郡太守府禀报，先帝得知后，破格任命你为天府城布政司执事。"他声音陡然提高："当年的热血男儿，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邓子越苦笑一声：“当年年少无知，现在下官悟了，为官最重要的就是与光同尘啊殿下。”
楚安蹲下身，一把揪住邓子越的衣领："与光同尘那炖肉你就吃啊！英雄宗的银两你就拿啊！怎么，嫌这钱脏？说话啊！”
“殿下。”邓子越眼中含泪：“下官现在只求一个独善其身，独善其身就好了么。”
楚安放下邓子越的衣领，站起身俯视着瘫倒在地的邓子越道：“如果当年的邓子越看见现在的邓子越，会不会感到一丝悲凉？"
一滴泪水砸在地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邓子越终于抬起头，脸上己是泪流满面："殿下，世间多不公，以血引雷霆，下官早就不是当年的邓子越了。”
“所以说，你服软了？”
“下官早就服软了。”
楚安一把掀翻面前的桌椅：“那你服软就服软的彻底一点啊，银子也不拿，炖肉也不吃，想让别人夸你清高，还是让本王夸你有气节啊？！”
满天的公文飘散在地，邓子越仰视着尘光之中的楚安道：“殿下，我邓子越，早就没气节了。”
"本王知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天府城官场乌烟瘴气，也难为你了。"楚安缓步走到门口，背对着邓子越道："但是邓子越你记住，从今天你，独善其身不是你的答案了。"
邓子越茫然地望着楚安。
楚安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绢帛，沉声道："邓子越听旨！"
邓子越和崔智同时一震，慌忙跪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蜀王楚安查证，天府城布政司司长崔智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即刻革职查办。
原布政司执事邓子越忠首敢言，着即升任天府城布政司司长一职，配合太守诸葛翌管理天府城一切大小事宜，钦此。"
邓子越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崔智则首接在地，面如死灰。
楚安将圣旨交给邓子越手中，走到崔智身旁轻声道："这个人，留给你练练手。"
说完，大步走出门外。
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楚安肩头，他回头看了眼仍跪在屋内的邓子越，嘴角微微上扬。
天府城的天，该放晴了。
就当楚安走到前院时，衙役们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哀嚎着，吕小布正围着铁锅捞肉吃，一只手拎着酒坛子时不时喝上一口，看见楚安过来连忙拍拍胸口将嘴里的肉咽下：“殿下，布政司的厨子手艺不错啊，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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