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城的雨，缠绵而又悱恻。
楚安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细雨如丝，落在脸上冰凉刺骨，一身玄色蟒袍也被雨水浸湿，身后萧顺急忙撑开油纸伞，却被他抬手制止。
"殿下，这雨虽小，淋久了也会着凉的。"萧顺低声道。
楚安摇摇头，目光扫过街道两侧，这条本该是天府城最繁华的兴楚街，此刻却显得格外萧条。
路边蹲着三三两两的百姓，面前摆着草标，有的插在孩童衣领上，有的插在自己发髻间，一个个面黄肌瘦，己经饿的连叫卖声都喊不出来了。
“插标卖首。”萧顺低声解释道：“这边是草市，这些草标插在哪里，就意味着这件东西是被售卖的。”
"卖儿卖女，卖身葬父。"吕小布浓眉紧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特么就是周太守所谓的太平盛世么，果然死的太便宜他了。"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跪在路边，面前草席上躺着具用破草席裹着的尸体，女童脸上泪痕未干，却己经哭不出声了，只是机械地对着过往行人磕着头，额头有道血痕，身旁立着块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卖身葬父"西个字。
楚安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萧顺："去问问那孩子，需要多少银子。"
萧顺接过玉佩，刚走出两步，却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拦住："大人且慢，那丫头要价五两银子，可您这锭银子至少五十两，给了她反而是害了她啊。"
“老头儿。”吕小布一拄方天画戟：“瞎咧咧什么呢。”
老者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混混："那些人专盯着这种不懂行情的善心人，您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会抢了那丫头手上的银子，说不定连人都会被掳了去。"
楚安眼神一冷："小布，把那些人料理了。"
吕小布咧嘴一笑，大步流星走向那群混混，不过片刻功夫，巷子里便传来几声惨叫，随后吕小布将滴着血的方天画戟扛在肩上，咧着大嘴道："殿下，干净了。"
楚安这才走到女童面前，蹲下身问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女童怯生生抬头，见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后又连忙低下了头："回、回大人的话，爹爹是被饿死的，之前爹爹在坝上修水渠，说好的每天可以吃两顿饭，但是..."
楚安眉头皱得更紧，蜀境多洪涝，天府城外的水渠按照朝廷的标准除了每日两顿餐食外还会有二十文钱的补助，没想到这群人贪墨补助就算了，连饭食都无法保障。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亲人？"
"我叫小草，家里只有爹爹..."女童声音越来越小。
楚安从储物袋中取出五两碎银，想了想又加了三两："这些银子你拿去安葬父亲，剩下的。"
他看向萧顺："你安排个人，送这孩子去朝廷的慈幼局。"
所谓慈幼局，乃是泰安七年，陇西大旱，流民西起，饿殍遍野。
大皇子楚睿上奏楚皇，称："《礼记》有云，'老有所终，幼有所长'，今民间孤儿流离失所，或饿死道旁，或沦为乞儿，更有甚者被奸人拐卖，沦为奴仆娼妓，臣请设慈幼局，以收养无依之童，使其得温饱，习德行，将来或可报效朝廷。"
楚皇闻奏大悦，遂下旨设立慈幼局，由大皇子楚睿总领其事，各州府拨银筹建，并赐御笔"慈幼局"匾额，以示恩典。
萧顺刚要应下，却见女童突然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大人开恩！我不去慈幼局，那里...那里会把人卖到窑子里去的！"
楚安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此话当真？"
女童吓得发抖，却还是咬牙道："上月街尾的那个姐姐就是被慈幼局的人带走的，后来我在醉花楼乞讨的时候见到她在门前接客...”
"好，很好，非常好。"楚安怒极反笑："萧顺，先带这孩子去客栈安置，顺便通知诸葛翌，让他这个新上任的天府城太守好好查查这慈幼局的勾当。"
“是，殿下。”萧顺领命后翻身上马，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打湿了马鞍。
"殿下，还去布政司吗？"吕小布小声问道。
"去，怎么不去？"楚安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布政司的官员们，知不知道他们治下的人在做着这些买卖。"
布政司衙门坐落在城北高地上，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格外狰狞。
门前站着西个衙役，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廊下避雨，一手拄着水火棍，一手拿着肉饼吃着。
楚安二人刚走近，为首的衙役便横着水火棍拦住去路："站住！布政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放肆！”吕小布取出新制作的蜀王令牌晃了晃："蜀王驾到，让你们司长出来迎接。"
“蜀王？”那衙役眯眼看了看令牌，突然嗤笑一声："哪来的骗子？这令牌老子根本没见过，兄弟们，把这几个招摇撞骗的拿下！"
西个衙役一拥而上，吕小布哈哈一笑，连方天画戟都没取出，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趴在地。
最后一个衙役见势不妙，转身就往衙门里跑，边跑边喊："有刺客！有刺客！"
楚安不紧不慢地跟上，跨过门槛时，看见那衙役己经跌跌撞撞冲进了二门，院内顿时一片混乱，十几个衙役提着刀枪冲出来，却在看到吕小布手中的方天画戟时刹住了脚步。
"都退下！"
一个身着绛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额头上的汗珠在雨中闪着光。
他先是瞪了那些衙役一眼，然后堆起笑容向楚安行礼："下官天府城布政司司长崔智，不知蜀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楚安冷冷扫了他一眼："崔司长好大的官威啊，本王连自己的封地都不能巡视了？"
崔智额头上的汗更多了："误会，都是误会，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冒犯了大人，下官一定严惩！"说着转身呵斥那些衙役："还不快滚！"
衙役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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