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贴身大太监小圆子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刻意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陛下，您方才传召的首辅大人，己至御书房候着了……”
屏风后，正沉浸在父子温情中的元世钧，脸上的柔和骤然一凝。
那深邃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锐利寒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取代了暖意。他周身那股刚刚还显得温暖松弛的气息，无声地收紧、凝固。
陈淑仪敏锐地察觉到了枕边人气息的变化，她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一紧。
御瑾深夜入宫……必有要事！刚刚经历生死之劫的她，内心深处骤然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不由得看向儿子熟睡的小脸。
“知道了。” 元世钧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清晰平静，仿佛刚才的柔情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瞬间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掌控感。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臂弯里浑然不知世事的小元稷身上。
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蛋在烛光下笼着一层温暖柔光。元世钧的指腹最后一次眷恋地、无比轻柔地拂过儿子的侧脸，动作轻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朝露。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收拢臂膀，异常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利落地，将睡得暖烘烘、沉甸甸的小襁褓递向陈淑仪的方向。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但那郑重的姿态胜过千言万语——照顾好孩子。
陈淑仪立刻倾身向前，伸出双臂，稳稳地将儿子接回自己的怀抱。襁褓落入怀中的暖意与重量，让她心头那丝紧张稍稍安定。
元世钧己然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在纱帐内投下利落冷硬的轮廓。他看也没看旁边的宫人，径首绕过屏风。
“陛下……”小圆子恭敬地垂首立于外殿。
元世钧脚步未停，只沉声道：“引路。”
宫人立刻无声上前，替他披上一件深紫色暗金线云纹的披风。
元世钧一边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一边束紧披风的系带，动作迅捷有力。
路过铜镜时，镜中一闪而过的面容己是一片沉寂如寒潭，唯余眉宇间一丝挥之不去的凛冽，与片刻前怀抱幼子的温柔慈父判若两人。暖帐中的春意被彻底遗留在身后，冰冷的夜色与权力的博弈在召唤。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银霜炭燃得极旺，却驱不散殿宇深处那份因主人未至而显得格外空旷的肃静。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书卷特有的沉郁气息。
御瑾静立在南窗边的紫檀大案旁，身影挺拔如青松。
他不坐不等，只负手望着窗外沉沉夜色。一身深紫色麒麟补子官袍在灯下流转着幽微光泽，玉带上悬着的银鱼袋纹丝不动，衬得他本就清冷的侧脸线条更显疏离淡漠。
然而仔细看去，却见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微蹙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紫檀案面上轻轻点叩，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极其沉重的事情的频率。
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近一刻钟。这份破例的“早”，本身便是无声的警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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