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光,如同稀释的灰烬,勉强涂抹在琉璃巨坑边缘的焦土上。风卷起带着辐射荧光的尘埃,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掠过陈默残破的躯体和旁边累极昏睡的小六子。空气中残留的刺鼻焦糊味和能量辐射带来的麻痹感,是昨夜那场宇宙级湮灭留下的唯一悼词。
陈默仰躺在冰冷的碎石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失去左臂的虚空感,比任何伤口都更深刻地烙印在意识里。胸口的焦痕下,那针尖大小的暗金光点依旧顽固地闪烁着,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也是这片死寂中唯一证明他体内仍有“余烬”的证据。
林薇…那双冰冷的、如同宇宙星图般的符文之眼,穿透空间扫过他时的漠然,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反复刺戳着他残存的意识。她还“存在”,却己非人。归墟吞噬了她,也重塑了她。她最后将自己送出湮灭核心…是怜悯?是程序化的残留指令?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布局?
“呃…” 旁边的小六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从短暂的昏睡中惊醒。他挣扎着坐起,脸色苍白如纸,左肩的伤口在移动时渗出暗红的血丝。他第一时间扑到陈默身边,紧张地检查着他的状况。
“默哥…你…你还好吗?” 少年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强行撑起的镇定。
陈默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目光艰难地投向不远处那个被小六子视若生命的破旧背包。
小六子立刻会意,忍着伤痛将背包拖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老刀那个生锈的铁盒和林薇那本厚重、边角烧焦的符号学笔记,静静地躺在里面。他先将铁盒捧到陈默眼前。
陈默用仅存的右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摸索着铁盒的卡扣。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老刀粗糙手掌的温度。盒子打开,里面是那张巨大的、被血污和泥土浸染的手绘地图,以及祖父陈山河那本字迹潦草的笔记。
地图上,标注着“尸鬼门”的区域己经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撕裂、涂黑,代表着那里己被彻底抹去。但在其边缘,靠近“净蚀泉”(如今同样被标注为毁灭区域)的方向,老刀用红笔重重地圈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若泉毁,寻‘尘碑’,九幽引路,或有生门。」
“尘碑?” 小六子凑近,借着微弱的晨光辨认着,“九幽引路…生门?老刀爷爷还留了后手?”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行字。祖父的笔记里也提到过“尘碑”,但语焉不详,只说是上古“守门人”用于记录灾难、指引幸存者的遗迹,极其隐秘,非特定血脉或持有“引路符”者不可见。他的血脉…陈家的血脉还有那消散的归墟之印还能成为“引路符”吗?
他示意小六子拿出林薇的笔记。笔记的纸张焦黄卷曲,许多页被血污和能量侵蚀变得模糊。小六子小心地翻动,最终在靠近中间一页,找到了林薇娟秀却力透纸背的笔迹。这一页并非研究内容,而像是一篇夹杂着符号分析的日记:
“…‘净蚀泉’非孤立存在。其净化之力,源于深层地脉与‘门’的微弱能量循环。泉毁,循环断,但地脉节点仍在。上古有‘尘碑’立于节点之上,刻‘九幽引路文’,非‘钥’不可见,非‘引’不可启。碑文指向的‘生门’,或为另一处未被记录的低能级‘门’的残迹?避难所?其坐标需结合‘九幽星图’与地脉共振点解算…”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复杂公式和星图碎片,许多地方被污渍覆盖,难以辨认。
“生门…避难所…” 小六子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默哥!老刀爷爷和林薇姐都提到了!肯定有路!我们得找到那个‘尘碑’!”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种,在冰冷的绝望中摇曳。但前路何在?辐射尘笼罩西野,大地被摧残得面目全非,连基本的方位都难以辨认。老刀的地图只能提供一个模糊的区域,林薇笔记中的星图碎片更是残缺不全。
陈默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剧痛,将残存的意志沉入体内。他试图去感应胸口那点微弱的暗金光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与“九幽引路文”或地脉节点的共鸣。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和身体的极度虚弱。那点光,如同风中残烛,自顾不暇。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沙的摩擦声,从不远处一片被冲击波掀翻、堆积如山的碎石瓦砾后面传来!
小六子瞬间警觉,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将陈默挡在身后,拔出腰间那把老刀留下的、己经崩口的猎刀,眼神凶狠地盯向声音来源!经历了昨夜地狱般的逃亡,少年眼中最后一丝稚嫩己被磨去,只剩下狼崽般的警惕与决绝。
陈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是幸存的野兽?还是…更可怕的东西?玄冥殿的残党?“黑石国际”的搜救队?或者…被归墟湮灭惊动的、更诡异的存在?
碎石堆后,一个身影踉跄着、极其狼狈地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早己破烂不堪、沾满污泥和干涸黑血制服的人。他脸上覆盖的金属面罩只剩下半边,露出下面一张因失血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面孔,一只眼睛是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电子眼,另一只则是布满血丝的人类瞳孔,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惊惶。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重伤,用撕下的布条和一根焦黑的树枝勉强固定着,每移动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
玄冥殿的人!而且是之前那个在医疗舱里,手臂被陈默失控的归墟之印烧毁的面罩人之一!他竟然也在那场湮灭中活了下来?!虽然看起来离死也不远了。
“别…别动手!” 看到小六子手中寒光闪闪的猎刀,那人惊恐地举起唯一完好的手臂,声音嘶哑干涩,“我…我没有武器!也…也不想打了!”
小六子没有放松警惕,猎刀依旧指着他,厉声喝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叫阿七玄冥殿外围行动组…” 那人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碎石堆滑坐在地,眼神涣散地看着巨大的琉璃巨坑,充满了后怕,“完了都完了长老核心基地全都没了周玄那个疯子他毁了‘门’” 他的话语混乱,精神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你们还有多少人活着?” 小六子追问。
“不不知道” 阿七痛苦地摇头,“爆炸塌方还有那那毁灭一切的光能活下来是运气” 他忽然看向陈默,那只人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恐惧、怨恨和一丝…难以理解的敬畏,“你你居然也活下来了‘钥匙’果然”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陈默空荡荡的左臂,又落到他胸口的焦痕处,电子眼微微闪烁了一下。
陈默心中一凛!这人认出他了!而且,他似乎对“钥匙”的状态有所感应?
“你知道‘尘碑’在哪吗?” 小六子突然问道,紧盯着阿七的表情。
“尘碑?” 阿七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只人类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古训里提过灾难之后引路之碑只有只有‘钥匙’或持有‘引路符’的守门人血脉才能”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所知甚少,只是听过传说。
线索似乎又断了。绝望再次悄然蔓延。
突然!
“嗡…”
陈默胸口皮肤下,那针尖大小的暗金光点,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余烬,而是爆发出了一股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带着冰冷秩序感的能量脉冲!
脉冲并非指向阿七,而是…射向了小六子刚刚翻开、摊在地上的林薇笔记中,那页记录着“尘碑”和星图碎片的地方!
就在脉冲触及笔记焦黄纸页的瞬间!
“嗤啦——!”
笔记上,那些被污渍覆盖、原本模糊不清的星图碎片和复杂公式,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污渍瞬间褪去、蒸发!纸张上,清晰地浮现出由流动的暗金色光丝构成的、完整的星图坐标!以及一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化的九幽文公式!公式的核心,赫然指向一个具体的方位矢量——并非地图上的点,而是需要结合当前星空位置进行实时解算的动态坐标!
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呆了所有人!
小六子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活”过来的笔记。
阿七更是如同见了鬼,惊恐地指着笔记上流动的暗金光图,电子眼疯狂闪烁:“引…引路符?!不是‘钥匙’残留的意志在在激活星图?!”
陈默也感到无比震惊!他胸口的这点余烬,竟能与林薇的笔记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这仅仅是巧合?还是林薇在化身非人之前,就在笔记中埋下了只有他(或者说他胸口的“余烬”)才能激活的后手?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刺耳的尖啸划破死寂的天空!紧接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响起,炸起一片焦黑的泥土!
“狙击手!” 小六子反应极快,猛地扑倒在陈默身上,用身体作为盾牌!阿七也惊恐地缩回碎石堆后。
“找到他们了!‘钥匙’信号源就在那里!还有那个叛逃的残渣!” 一个冷酷、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女声,通过某种扩音装置,从更高处的山脊方向传来,“黑石国际!放下武器!交出‘钥匙’和所有资料!饶你们不死!”
是“黑石国际”!伊莎贝拉的人!他们竟然也追踪到了这里!而且,他们能探测到陈默胸口那点“余烬”发出的能量脉冲?!
“该死!是那个金发狙击手!” 小六子想起了断魂涧栈道上的噩梦,脸色煞白。
前有“黑石国际”的追兵居高临下,后有尚未完全平息的辐射死地!旁边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玄冥殿残党!
绝境再次降临!
“默哥!怎么办?!” 小六子焦急万分,目光扫过地上那依旧流淌着暗金光图的笔记,又看向陈默胸口那刚刚爆发后、重新变得极其微弱的光点。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着笔记上那动态变化的星图坐标。坐标指向的方向,正是琉璃巨坑边缘另一侧,一片被巨大冲击波扭曲得如同抽象雕塑般的、布满巨大琉璃化岩柱的乱石区域。
尘碑就在那里吗?
他猛地看向小六子,又瞥了一眼缩在碎石堆后、眼神闪烁不定的阿七。
没有时间犹豫了!
“背…背我” 陈默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命令,右手指向那片琉璃岩柱区域,“去那边!快!”
小六子没有丝毫犹豫,咬紧牙关,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陈默沉重的残躯背起。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本依旧发光的笔记,一咬牙,没有去捡——抱着它跑就是活靶子!他相信坐标己经印在默哥脑子里了!
“不想死就跟着!” 小六子对碎石堆后的阿七吼了一声,背着陈默,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片怪石嶙峋的琉璃岩柱区亡命狂奔!
“咻!咻!咻!”
狙击弹如同索命的毒蛇,追着他们的脚步射入地面,溅起一串串碎石和烟尘!
阿七看着亡命奔逃的两人,又看了看地上那本依旧散发着光芒的笔记,眼中贪婪和恐惧激烈交战。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咒骂一声,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也朝着岩柱区方向狼狈逃去。
高处的山脊上,一个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身材火辣、面容冷酷如冰的金发女人(伊莎贝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她对着通讯器冷冷下令:“目标进入琉璃迷阵。B组包抄,C组封锁出口。那只‘钥匙’是我的。还有那本发光的书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它!”
她身边,一个戴着夜视镜的狙击手(正是栈道上的金发男)舔了舔嘴唇,枪口稳稳地瞄准了下方亡命奔逃的身影。
而在他们身后更远处的阴影中,一个穿着残破玄冥殿制服、半边脸被烧焦、眼神却异常冷静的身影(吴哲?),如同幽灵般隐在岩石后,冰冷的电子眼默默注视着下方的一切,手指无声地扣在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装置上。他的目光,尤其长久地停留在被小六子背着的陈默身上以及他胸口那微弱闪烁的光点。
混乱的追逃,在这片被归墟之火洗礼过的焦土上再次上演。而那片布满巨大琉璃岩柱、如同迷宫般的区域深处,那座传说中的“尘碑”,正静静等待着能够“看见”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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