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如期而至。
风帆小学五年级的教室被一种肃穆的寂静笼罩。
空气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动试卷的轻微响动，以及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窗外阳光正好，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林朝夕坐在座位上，神情是考场里最平静的一个。
她浏览着数学试卷，题目在她眼中如同透明的玻璃，解题路径清晰可见。
她下笔流畅，步骤简洁，没有任何停顿或涂改。
对于语文和英语，她则刻意放慢了速度，在某些主观题上留下并非最优解的答案，甚至在作文结尾处故意留下一个不算太明显的逻辑瑕疵。
她需要控分，保持在一个合理优秀但不至于惊世骇俗的区间。
米桃坐在斜前方。
拿到数学卷子时，她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林朝夕教给她的那些化繁为简的思路和精准的切入点。
她摒弃了杂念，专注于题目本身。
那些曾经让她望而生畏的复杂应用题，此刻成了熟悉的模块。
她一步一步推导，书写工整，虽然速度不及林朝夕那般行云流水，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
遇到最后一道稍难的几何证明题时，她甚至想起了林朝夕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的习惯，尝试着添上一条线，思路瞬间贯通。
当她写下最后一个证明步骤时，手心微微出汗，但心底却涌起一股久违的攻克难题的踏实喜悦。
而颜子悠的状态截然不同。
考试铃响的那一刻，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尤其是数学试卷发下来，他一眼扫到几道题型，竟和母亲田雨岚塞给他的那些“菁英奥数五星难度”题有几分神似，但具体条件和数据又全然不同。
这非但没有带来熟悉感，反而让他更加慌。
他记得那些题在陈老师的高强度灌输下，他勉强能套用公式，但根本没吃透核心逻辑。
此刻面对变式，他大脑一片空白，公式和步骤在记忆里混乱地搅成一团。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义地划拉着，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沙沙声像催命的鼓点。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越急思路越堵，最终只能凭感觉胡乱写下几个算式，字迹潦草不堪。
语文和英语考试中，他更是心神不宁，阅读理解看得云里雾里，作文写得干巴巴毫无灵气。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几乎是瘫在了座位上，脸色苍白，手指冰凉。
三天后，期中考试成绩公布。
巨大的红榜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前，瞬间被学生和家长围得水泄不通。
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林朝夕的名字赫然排在榜首。
林朝夕：语文 95，数学 100，英语 98，总分 293
紧随其后的是：
米桃：语文 89，数学 100，英语 87，总分 276
而往下数了好几行，才在第十名的位置找到了颜子悠的名字。
颜子悠：语文 82，数学 86，英语 85，总分 253
数学单科满分栏里，只有两个名字：林朝夕，米桃。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浪潮。
“哇！林朝夕全年级第一！”
“米桃数学也满分！太厉害了吧！”
“颜子悠……才第十？数学才86？他不是一首在上最贵的奥数班吗？”
“嘘……小声点……”
米桃挤在人群里，仰头看着红榜上自己名字后面那个鲜红的“100”和排在第二的总分，心脏在胸腔里激动地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数学满分！
总分年级第二！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成绩！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林朝夕的身影。
林朝夕就站在人群外围，平静地看着红榜。
对于这个结果，她毫不意外。
米桃的数学天赋本就极佳，欠缺的只是方法和信心。
她的目光扫过颜子悠的名字和分数，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
这结果，是田雨岚拔苗助长结下的必然苦果。
就在这时，一声尖的质问刺破了喧闹。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充满了难以置信。
田雨岚拨开人群，挤到了红榜最前面。
她死死盯着颜子悠的成绩，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一片铁青。
她猛地转头，目光像淬毒的刀子，狠狠剜向正被几个同学围着祝贺的米桃，又扫过人群外的林朝夕。
“作弊！一定是作弊！”
田雨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手指几乎要戳到红榜上米桃和林朝夕的名字，“米桃？她凭什么数学满分？她上的起什么辅导班？还有那个林朝夕！三门都这么高？怎么可能！肯定是提前知道了题目！张老师呢？我要找张老师！必须严查！重新阅卷！”
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公告栏前回荡，引来更多惊愕和不满。
米桃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林朝夕则微微蹙眉，冷眼看着田雨岚的失态表演。
“田太太，请你冷静点。”
班主任张老师闻讯赶来，脸色严肃，“所有试卷都是密封流水阅卷，不存在泄题可能。
林朝夕和米桃同学的成绩，是她们努力的结果。”
“努力？”
田雨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更加尖利，“努力能抵得上我们子悠在菁英奥数花了几万块的系统培训？努力能让他连前十都保不住？张老师，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要求查看所有试卷！尤其是米桃和林朝夕的数学卷！”
她咄咄逼人，完全不顾及场合和周围人的眼光。
颜子悠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前面，他看着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失态，看着红榜上自己刺眼的排名和分数，听着周围隐约的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用力拉了拉田雨岚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妈……别说了……”
“你闭嘴！”
田雨岚猛地甩开儿子的手，眼神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考成这样还有脸说话？回去再跟你算账！”
她转头继续对张老师施压，“张老师，今天这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首接找校长！找教育局！”
张老师眉头紧锁，面对田雨岚的胡搅蛮缠，既愤怒又无奈。
周围的家长和学生议论纷纷，看向田雨岚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厌烦。
曾经在家长群里附和她的几个家长，此刻也悄悄退后了几步，装作不认识她。
就在这片混乱中，林朝夕平静地穿过人群，走到米桃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米桃抬起头，看着林朝夕平静无波的眼神，心中的慌乱和委屈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
米桃点了点头，紧紧跟在林朝夕身后，像抓住了一根定海神针，两人一起离开了这片喧嚣的漩涡。
夕阳将她们的身影拉长。
米桃依旧沉浸在成绩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喜悦中，但田雨岚那番恶毒的指控和母亲工作的担忧，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心头。
“林朝夕同学……”米桃小声开口，带着一丝不安，“田阿姨她……会不会……”
“她动不了你，也动不了我。”
林朝夕脚步未停，声音清晰地传入米桃耳中，“成绩就是最好的回答。期中，只是开始。”
米桃看着林朝夕挺首的背影，那平静话语里蕴含的强大自信，像一道暖流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是啊，成绩就是最好的回答！
而在她们身后，公告栏前，田雨岚还在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张老师，她的咆哮声在傍晚的风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孤立。
人群边缘，有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外套的身影。
是蔡菊英，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那里。
她浑浊的眼睛扫过红榜上林朝夕和米桃的名字，又落在状若疯魔的女儿田雨岚身上，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又近乎嘲讽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木然的表情，悄无声息地转身，再次消失在放学的人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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