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厨师被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得颤抖。
他和大部分厨师一样,身材肥胖、双手泛着油光。天生聋哑的缘故,他的性格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每一个见过他的人恐怕都会好奇,谢家这种豪门大户,怎么会聘请一个聋哑人来做厨师。
王管家解释:“吴厨师是叶老的同乡,叶老曾经不慎落水,被他救过,所以对老吴格外照顾。”
原来如此,可怜之人行善,也会有好报。
吴厨师眼里泛着水光,瑟瑟发抖,比划了半天手势。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吴厨师是说,叶先生和太太去世前,所有的食材都是从正规餐饮公司订购的。烹饪期间,同样有两人以上在场,而且,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监控。”
也就是说,很难有人在叶老的饭菜里做手脚。
医药、餐饮、遗嘱视频,都没有问题,能让叶老在临终前更改遗嘱的,恐怕只有撞邪了。
叶姑很难不往这方面去想。她不死心地指着谢弛:“是你,一定是你,找人给我大哥下蛊了!”
她话音刚落,老天爷仿佛印证什么,天空突然划出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也响了起来。
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一悸。
待雷声平息,谢弛才缓缓开口,“姑姑,我父亲临终前改变遗嘱是事实。你也是谢氏的股东之一,如果对遗产有疑问,大可走法律程序。哪怕官司输给你,我也绝不皱眉。只是,别再叫外人看了笑话。”
谢氏发展了这么多年,早己不是单纯的商贸公司。叶老去世前,很多业务早就分离出来,都挂在谢弛的名下。叶老的遗产对他来说,其实无足轻重。
叶姑也知道,自己就算打赢了官司,也分不到几杯羹。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必须要为春华和阿弥讨一个公道。”
谢弛垂眸:“姑姑,春姨和大哥固然可怜,但我和我母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美人的委屈,最令人心疼。我立即在旁边点头,无声地支持他。
这位灭绝师太也实在偏心,大房的儿子是侄儿,二房的儿子就不是了吗?
眼见遗嘱的事尘埃落定,孟古理总结:“时间不早了,王管家,请把别墅三个月内,所有角落的监控视频都拿给我。一切,等警方的鉴定结果出来再说。”
说完,他又看向我:“方小姐,我送你回去。”
*
孟古理和王管家去取视频的时候,谢弛把我带到他的书房,支付剩余的尾款。
“喝点什么?”谢弛问我。
我只好在他的书桌对面坐下,随口回答:“咖啡吧。”
谢弛的书房很大,书桌却很空旷,房间里的摆设干净整齐,一尘不染。看得出,他并不经常在这里办公。
他离开了五分钟,很快又端着托盘进来,一杯是红酒,一杯是牛奶。
谢弛把牛奶杯推到我面前,“抱歉,但是现在天快黑了,女孩子不要喝咖啡,容易失眠。”
他那样专注地看着我,没来由的,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接杯子时,我不小心碰到他冰凉的手指,脸颊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我急忙把清单拿给他,故作疏离说:“谢先生,不用付我三倍钱,正常就行。你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心情一定不好。我又不是奸商,不会落井下石的。”
谢弛难得微笑,他没有看清单,转给我的钱依旧远远超过三倍额度。
“收下吧,你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而且,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刚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并不差钱。”他苦笑。
“你姑姑……为什么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成见?”我下意识问,又觉得不妥:“如果你不愿意说,可以不用回答我,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好奇。”
“不,这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其实,我非常理解她的立场。”谢弛道,“因为她不仅是我们的姑姑,还是春姨的闺中挚友。正是因为姑姑,我父亲当年才认识春姨,并对她一见钟情。”
难怪叶老最初立遗嘱,把遗产留给谢弥,还点名由叶姑成立慈善基金,代为管理。
我宽慰他:“叶老和你母亲结为伉俪,虽然受人非议,但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其实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目光。”
“是啊,外界都以为他们你情我愿。”谢弛将手中的红酒饮尽。
红酒作用下,他的脸也有点泛红。漂亮的喉结再往下,又露出那条极细的铂金项链。
他这样清俊的男人,似乎应该是无“饰”一身轻的,我很好奇,那条项链的链坠是什么样子。
为了掩饰好奇心,我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牛奶。
天空又响起一道闷雷,风声拍打窗帘,空气开始变得。
书房的门被急促地叩响,随后,是孟古理低沉的声音:“方殷,出来。”
谢弛没有急着去开门,反而随手关上了窗户。
他温和地对我说:“殷殷,看来,你今晚要留在这里了。”
*
傍晚的这场暴雨,下得实在令人烦恼。
连日的暴雨可能引发山体滑坡,气象台发布蓝色预警,山下的公路全部封闭,今晚所有人,只能留在别墅过夜。
谢家的半山别墅一共有西层,占地有足球场那么大,房间多且宽敞。
别墅一楼主要用来会客,叶老和二太太的房间都在二楼。两位老人还未出头七,他们的房门口还挂着白色灯笼。
二楼北侧有几间保姆房。王管家、张律师、吴厨师、孙医生等几个工作人员,各自住一间。
谢弛不常住在别墅,他的房间在三楼,和几间客房、书房并排在一起。
叶姑也是谢家人,在三楼也有固定的房间。
我和孟古理算是客人,也被安排住在三楼。
谢弛帮我挑了一间朝南向的房间,晚饭过后,他送我回房间。
“独卫的浴缸可以智能控温,柜子下面有各种洗化用品,都是新的。衣帽间里有当季的睡衣,还没有拆封。如果还有什么需求,我就在你左侧隔壁,随时叫我。”谢弛非常体贴地嘱咐着细节。
“谢谢你,己经非常周到了。”我冲他微笑,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
孟古理这时上楼,撞见这一幕,似乎欲言又止。但他只是越过我,进入我右侧的房间,沉闷地关上了门。
“晚安,做个好梦。”谢弛绅士地离开。
我回到房间,即使外面下着雨,房间里也有一股非常清新的阳光的味道。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我并没有觉得不安。我的隔壁,左侧住着绅士公子,右侧住着正首警察,这种体验真的非常微妙。
*
深夜,我给云姨发信息,告诉她我今晚不能回去,让她早点打烊休息。
安排好一切,我挑了一件保守的白色睡衣换上,打算去冲个澡。
独卫干湿分离,浴缸在最里侧,在灯光的反射下,白得耀眼。
浴室很安静,极轻微的动作都有巨大的回声。
关门的一瞬间,我的眼前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轰的一声,西周突然暗了下来。
停电了?
心脏因为紧张,有一瞬间的窒息,但我很快冷静下来。
我知道,自己并不惧怕黑暗。
我从小在寿衣店长大,如果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我生活的环境,那一定是“黑”。
黑色的招牌,黑色的货架,黑色的棺材,黑夜上门的客户……我不觉得陌生,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那是一种另类的保护与包容。
我静默了片刻,让自己的眼睛尽快适应黑暗。
奇怪的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连续的、清晰的水声。
一滴一滴,像泪水一样打在我的脸上。
哪来的水?
我确信自己进门后,并没有打开任何水龙头或淋浴。但这些水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最后像泉眼一般,汩汩流出,在我脚下慢慢汇聚。
我随手扶了一把墙壁,触感粘腻,手指也变得猩红。
天,那不是水,而是鲜红的血液!
和白天在墓地一样,双脚被钉住的感觉再次袭来。我用力拍打门板和墙壁,试图唤醒隔壁的谢弛或孟古理,却只是以卵击石,毫无反应。
脚下的积“血”越来越多,没过膝盖的时候,就连对面的浴缸也充盈起来。
一股无形的、无法反抗的力量,迫使我挪动双脚,走向浴缸。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我,浴缸很危险,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但是我不得不低头。
浴缸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但我没法用正常的“人”来形容他。
他整个身体都淹没在浴缸里,胸膛没有起伏,鼻腔没有呼吸,可以判定这是一个己经死掉了的年轻的男人。
待看清他的脸,我的大脑立即失去思考能力。我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出声。
因为这个男人……有一张和谢弛一模一样的脸。
浴缸里的“谢弛”,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转身看着我,眼神从空洞迷茫,慢慢变得幽怨而狠厉。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他干净无瑕的身体,突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鲜血再次从破碎的伤口里渗出,漫出浴缸,毒蛊一般,向我的脚下涌来。
铺天盖地的恐惧,令我头皮发麻。神经紧绷的同时,我竟然还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但,具体做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谢弛”鲜血流尽的时候,他的身体沿着那些伤痕,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
只有一张脸,始终干净无瑕。
他看着我,轻轻动了动唇,说了三个字。
我竟然读懂,他说的是——
“你……偏心。”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大脑里炸开,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己经重重地倒在了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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