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自习的铃声刚响过，校园广播里那套听了快两年的开场音乐，毫无征兆地被人掐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悠扬的、干净得像山涧清泉的钢琴曲。
紧接着，一个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大家好，我是高三的顾清欢。”
姜眠正趴在桌上，试图用睡眠对抗一本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听到这个名字，背脊下意识地一僵。
“今天，我想把这首我亲手弹奏的《星空》，送给一位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顾清欢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陆景行，你听到了吗？这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的曲子，你说过，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听我弹这首曲子，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六班的教室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后排。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们曾在院子里的那棵樱花树下约定，要一起考进最好的音乐学院。现在，我己经拿到了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景行，你在等我，对不对？”
话音一落，全校都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短暂的寂静后，各个班级都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天啊，市长千金加音乐才女，跟全能学神，这才是小说里的天作之合吧！”
“青梅竹马哎，太好磕了……”
姜眠手里的黑色中性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一个又一个，墨团把纸张洇得一塌糊涂。
“眠眠，你……”旁边的赵小鱼凑过来，担忧地看着她，小声问，“你没事吧？”
姜眠摇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刺耳的噪音，钢琴曲戛然而止。
广播里传来一阵杂音，然后，一个清冷、沉静，全校学生都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抱歉，打断一下。”
是陆景行。
“我需要在这里纠正一个误会。”
广播站里，那个负责播放的广播员学妹吓得脸都白了，伸手就想去抢话筒：“陆、陆主席，这是首播……”
陆景行侧身一挡，动作快得像道残影。他看都没看那个学妹，己经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他那台用了两年的红米手机，利落地拔掉CD机的音频线，插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下一秒，一段轻快、活泼，甚至有点魔性的旋律，通过广播，炸响在明州实验中学的上空。
正是昨天姜眠在图书馆收拾书包时，被一道函数题折磨得头昏脑涨，随口哼哼的那首，最近在B站血洗各大排行榜的网络神曲。
全校学生都懵了。
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点。
陆景行无视了广播站里顾清欢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对着话筒，语气依旧平静：“人的喜好是会变的，过去的约定，不代表现在的选择。”
他的目光越过窗户，仿佛能看到六班教室里那个趴在桌上的身影。
“我现在，比较喜欢这种能让人放松的歌。”
他话音刚落，广播那头，似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顾清欢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手里那个全球限量的爱马仕手包掉在了地上，蹭了一层灰，她却像完全没发现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陆景行清冷的侧脸。
而此时此刻，整个明州实验中学，彻底炸开了锅。
***
中午放学，姜眠正慢吞吞地把课本往书包里塞，程远像个特务一样，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嫂子，有句话，我……我觉得我必须得提醒你。”
姜眠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那个顾清欢，”程远表情严肃，“她爸是市长这事你肯定知道了。但你知不知道，她妈是咱们明州最大的餐饮集团‘金玉满堂’的董事长？”
姜眠摇了摇头。
“全市十几家最高档的餐厅，都是她家的。”程远叹了口气，“我不是让你怕她啊，我就是觉得，你……你得知道你的对手是个什么段位的，别到时候稀里糊糊吃了亏。”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气音。
“还有个事……景行他妈，就在金玉满堂旗下一家叫‘静安阁’的餐厅里……上班。”
姜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昨天陆景行后颈那块创可贴是怎么来的了。也终于明白，顾清欢那句“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妈明天不用来了”的威胁，分量有多重。
她张了张嘴，那句“我们其实是契约关系”涌到嘴边，又被她活生生咽了回去。
她现在要是说了，不是在帮陆景行，而是在害他。
“嫂子，你别多想，景行他能搞定的！”程远看她脸色不对，赶紧找补。
姜眠的目光却被窗外的一幕吸引了。
教学楼下的花坛边，陆景行正站在那儿，不知道在等谁。
很快，顾清欢就出现了。她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比她那个限量包还矜贵的丝绒礼盒，快步走到陆景行面前，脸上带着委屈又固执的神情，把盒子往他怀里塞。
陆景行摇头，后退一步，明显是在拒绝。
顾清欢不依不饶，几乎是强行要把盒子塞给他。
两人僵持了几秒。
最后，陆景行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个礼盒。
就在顾清欢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喜色时，陆景行当着她的面，“啪”地一声，打开了盒子。
正午的阳光下，一块银色的、表盘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手表，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上。表盘上那几个小小的字母，姜眠看不清，但她曾在杂志上见过那个十字星标志。
百达翡丽。
陆景行只看了一眼，就把盖子合上，将整个礼盒，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顾清欢。
然后，他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
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跑道边压腿热身，男生们则在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顾清欢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范思哲运动套装，出现在操场上，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她故意走到离篮球场最近的跑道边，慢条斯理地做着热身运动，眼神时不时地瞟向篮球场上那个最高、最显眼的身影。
没过多久，正当一个男生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全场欢呼时——
顾清欢突然捂住额头，身体摇晃了两下，然后，以一种极其戏剧化的姿态，软软地朝着塑胶跑道上晕了过去。
“啊！有人晕倒了！”
“快！叫体育老师！”
周围的同学立刻乱作一团围了上去，男生们也停下了打球，纷纷跑过来查看情况。
篮球场边，陆景行刚刚接到队友的传球，他看了一眼人群骚动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
下一秒，他把手里的篮球随手抛给了程远，转身，径首朝着另一边的看台走去。
他穿过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径首走到了坐在最后一排，正抱着膝盖发呆的姜眠面前。
他从自己的运动背包里，拿出一瓶还没开封的运动饮料。
“渴不渴？”他问。
姜眠还愣愣地看着操场上那片混乱，陆景行己经单手“咔”地一声，拧开了瓶盖，把饮料递到了她嘴边。
冰凉的瓶口，带着他指尖的温度，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
姜眠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
操场上，体育老师正在给“虚弱”的顾清欢掐人中，周围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是不是中暑了。
而这场骚乱的男主角，却领着他的“绯闻女友”，慢悠悠地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走吧，”陆景行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她听见，“天气这么热，去买个冰淇淋降降温。”
顾清欢在同学的搀扶下，终于“悠悠转醒”时，正好看到陆景行和姜眠并肩离开的背影。
阳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亲密地交叠在一起，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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