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恭喜脱单”，让姜眠感觉天台上的风都静止了。
她手里的《恋爱合约》仿佛烫手山芋，恨不得当场就塞回陆景行手里。
陆景行却只是淡淡瞥了程远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他从姜眠手中抽走那份协议，连同自己的学生证一起，慢条斯理地塞回书包里，动作自然得好像他们真的刚刚达成了什么甜蜜约定。
“走了。”他侧头对姜眠说，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带任何商量余地。
姜眠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被他带着往楼下走，徒留程远一个人在天台上，对着他们的背影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第二天早上，流言蜚语的发酵速度比想象中还快。
姜眠一踏进高二6班的教室，就感觉自己成了一块被扔进油锅里的黄油，瞬间被西面八方“滋滋”作响的目光和议论声包围。
“听说了吗？就是她，昨天跟陆景行在天台……”
“真的假的？陆景行能看上她？你看她那校服，都洗得发白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手段。”
姜眠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动作幅度大得发出“刺啦”一声，周围的议论声短暂地停了一瞬，随即又像蚊子一样嗡嗡响起。
她把书包塞进桌肚，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趴下装死，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陆景行。
他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半个教室，无视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径首走到姜眠桌前。
“啪嗒。”
一杯温热的奶茶被稳稳地放在她桌角。
随后，他竟然拉开她旁边空着的椅子，坐下了。全班同学的议论声瞬间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倒吸凉气。有人己经悄悄拿出了红米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他们这个角落。
姜眠僵着背，低头看着那杯奶茶。是堕落街那家最火的“一点点”，杯身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一行字：
“早餐要好好吃。”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每个笔画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姜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手指动了动，刚想把奶茶推回去，陆景行己经面无表情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也放在了她桌上。
“……”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旁若无人地拿起姜眠摊开的数学课本，又从自己的笔袋里抽出一支红笔，在她昨晚的错题旁边，开始画辅助线，做标注。
他低着头，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长长的睫毛垂着，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国家级课题。
班长林浩宇抱着一沓作业本从讲台走回来，路过时，脚步顿了一下。他看到陆景行圈点着姜眠的课本，看到她桌上的奶茶和三明治，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飞快地垂下眼，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
陆景行这才慢悠悠地合上笔盖，站起身。临走前，他甚至还伸出手，帮姜眠把桌角散乱的几本课本理了理，推整齐。
这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让前排的女生发出一声几乎要昏厥过去的低呼。
第一节课课间，姜眠被陆景行以“学生会有事”为由，叫到了位于“青春坊”三楼的学生会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没人，陆景行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A4纸，拍在她面前。
标题是：《情侣扮演计划表》。
上面用Excel表格打印得密密麻麻：
【周一】7:30，教室，共进早餐。
【周二】12:10，食堂，共进午餐（甲方提供爱心便当）。
【周三】16:45，操场，散步15分钟。
……
【日常任务】1. 每天早安、晚安问候。2. 在公开场合需有牵手行为，单次时长不少于1分钟。3. 每周至少看一场电影（地点：甲方家中）。
姜眠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安排，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也太……”她指着“每天早安晚安问候”那一条，“太过了吧？”
陆景行不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时钟应用，展示给她看。屏幕上赫然是两个己经设置好的定时提醒：“7:00 am 提醒：给姜眠发早安”，“10:30 pm 提醒：给姜眠发晚安”。
姜眠彻底无语了。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堪比商业计划书的表格，陆景行己经开始往她空荡荡的书包里塞东西。
“情侣款的，用起来更逼真。”他一边说，一边塞进去一个和自己同款的卡西欧计算器，一支同款的百乐修正带，甚至还有一对图案能拼在一起的金属书签。
“我……”姜眠想说她用不上这么好的。
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学生会的其他成员陆陆续续走了进来。他们看到凑在一起、姿势亲密的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我懂了”的惊讶表情。
宣传部的苏念最后一个到，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致的派克钢笔礼盒，正想笑着跟陆景行打招呼，却在看到这一幕时僵住了。
她看见陆景行正低着头，耐心地把一枚书签插进姜眠的语文书里。
苏念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默默地把那个攒了三个月生活费才买来的礼盒藏到身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陆景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依旧专注于完善他的“情侣道具”。
中午，食堂。
姜眠特地选了个人最少的角落，刚扒了两口饭，一个餐盘就落在了她对面。
是陆景行。
他端着两份午餐，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坐下。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蓝色双层便当盒，当着姜眠的面，把自己餐盘里食堂的饭菜——红烧肉、炒青菜，一股脑全倒进了泔水桶。
接着，他把那个一看就很贵的便当盒推到姜眠面前。
“吃这个。”
姜眠打开一看，愣住了。
上层是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蛋，下层是清炒时蔬和白米饭。
全都是她昨天在天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夕阳时，随口嘟囔过的、她以前最喜欢吃的菜。
“这是……？”
“按照营养食谱搭配的。”陆景行面不改色地解释，然后开始吃自己餐盘里那份——一份只有鸡蛋和几颗葱花的蛋炒饭。
程远端着餐盘路过，看到陆景行碗里寡淡的蛋炒饭，再看看姜眠面前那个精致的便当盒，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盘子里唯一的那个大鸡腿，夹到了陆景行碗里。
“吃你的。”陆景行又把鸡腿夹了回去。
姜眠想把便当盒推回去：“我吃食堂的就行。”
“合约规定了。”陆景行语气强硬，不容置喙，“必须吃完。”
他还从一个旧旧的保温杯里倒出一碗热汤，推到她手边。
周围有眼尖的女生认出了那个便当盒，小声议论起来：“那不是学校小卖部卖的那个日本进口的吗？我记得要八十多块钱一个呢！”
姜眠默默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她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对面正慢条斯理吃饭的陆景行，轻声问：
“你……是几点起床做的饭？”
放学后，姜眠想趁乱从后门溜走，却还是在校门口被截住了。
陆景行推着一辆半旧的二八自行车等在梧桐树下。
“合约上写了，甲方负责接送。”他拍了拍后座。
姜眠认命地坐了上去，书包抱在怀里，眼角余光扫过车前的篮子，呼吸一窒。
篮子里放着一包薯片。是她最爱吃的那个日本零食品牌，海盐芝士味的限定款。
上个周末，姨妈让她去新城区给表弟买辅导书，她路过万象城那家进口零食店，就站在橱窗外多看了两眼。
“顺路买的。”陆景行蹬着车，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姜眠没说话。她知道，那家店在新城区，离学校骑车至少要二十分钟，和他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自行车穿过黄昏，吱呀作响。经过堕落街时，空气里飘来烤冷面的香味，姜眠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自行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等我一下。”
陆景行把车停在路边，径首走向那个最火爆的烤冷面摊。他熟练地对老板说：“一份，加蛋加肠，不要香菜不要辣。”
这口味，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摊主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显然认识陆景行，一边打蛋一边打趣道：“哟，景行，今天怎么不打包回家吃啊？带女朋友出来玩？”
陆景行没回答，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付完钱就推着车回来了。
他把那份用纸碗装着、还冒着热气的烤冷面递给姜眠。
姜眠接过，烤冷面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低头咬了一口，余光却不经意地瞥见陆景行刚才掏钱的钱包。
钱包里，只剩下几张皱巴巴的一块、五块的零钱。
而他车篮里那包进口薯片，银色的包装袋边角，一张小小的白色价签还没来得及撕掉。
上面印着两个刺眼的数字：6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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