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像一层湿棉絮,裹着华北平原特有的土腥味,糊在南锣鼓巷95号院的砖墙上。李浩揣着轧钢厂采购科的介绍信,肩上搭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在禽院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煤炉呛烟中走出了院门。今天他要跟着厂里的运输卡车,去百里外的房山公社采购一批劳保用的麻绳和草垫。
这年月,采购员是个让人眼红的差事,虽不如售货员风光,却能名正言顺地走南闯北,接触到城里稀缺的“土货”。李浩刚当上临时工那会儿,还琢磨着怎么在科里站稳脚跟,如今却早己摸透了其中的门道——正经采购是幌子,给自己“搂草打兔子”才是真章。
卡车颠簸在坑洼的土路上,李浩闭着眼假寐,耳朵却竖着听司机老王和押车的老孙闲聊。老王是个老油条,叼着旱烟袋含糊道:“小李子,房山这边儿山货多,你小子机灵点,别光盯着麻绳,瞅准了哪家有干货,弄点回来,换票比啥都强。”
李浩心里了然,面上却装傻:“王师傅,这……不好吧?厂里让咱来采购,咱可不能瞎搞。”
老孙在一旁嗤笑:“装啥正经?谁不知道你小子上个月从怀柔弄了两斤板栗,悄没声儿地换了五尺布票?科里张科长都睁只眼闭只眼呢。”
李浩嘿嘿一笑,不再装模作样。这年代,谁手里没点“活络”?只要不捅破窗户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默认的规矩。
卡车在房山公社供销社卸了货,李浩拿着介绍信办完手续,却没急着跟车回城。他借口说要“深入生产大队,了解麻绳质量”,打发走了老王和老孙,转身就钻进了公社后面的山坳子。
这里的村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贫瘠,土坯墙的房子东倒西歪,路上遇见的老乡个个面黄肌瘦。李浩却像只嗅觉灵敏的狼,径首找到了村里的老猎户张大爷——这是他上次来的时候,用半盒火柴和一块肥皂“结下”的缘分。
张大爷正在自家土窑洞里筛着晒干的野山蘑,见李浩来了,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小李同志来了?快坐快坐,这鬼天气,山里的雪才化呢。”
李浩也不客气,坐在炕沿上,从帆布包里掏出半块压缩饼干递过去:“张大爷,您尝尝这个,城里买的。”
张大爷接过来,用粗糙的手捏了捏,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哎呀,这可太金贵了,小李同志你真是……”
“嗨,小意思。”李浩摆摆手,目光落在墙角那堆黑乎乎的东西上,“张大爷,我看您这山蘑晒得真好,还有那核桃、柿饼,今年收成不错啊?”
张大爷叹了口气:“好啥呀,也就够填个肚子。队里管得严,不让私自卖山货,说是资本主义尾巴。”
李浩压低声音,凑近了说:“张大爷,我跟您说实话,我不是来买的,是想跟您‘换’。您看,我这儿有工业券,还有布票,您要是有多余的干货,咱私下里换换,神不知鬼不觉,怎么样?”
张大爷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渴望。工业券和布票,那可是比粮食还金贵的东西!他家里老婆子的棉袄都露棉花了,正缺布票做新衣裳呢。
“这……能行吗?让队里知道了,可是要挨批斗的。”张大爷搓着手,心里天人交战。
“您放心,”李浩拍着胸脯,“我办事儿靠谱,绝对不会连累您。就当是……亲戚之间互相帮衬,行不行?”他一边说,一边从帆布包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工业券和半尺布票,在张大爷面前晃了晃。
那花花绿绿的票证像磁石一样吸住了张大爷的目光,他咽了口唾沫,终于下了决心:“行!小李同志,你是个实在人,我信你!你要多少?”
李浩心里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多,就想弄个三五斤山蘑,再要个十斤八斤核桃、柿饼啥的,您看能用多少票换?”
张大爷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三……三张工业券,再给一尺布票?”
“张大爷,”李浩故作惊讶,“您这可有点贵了。我听说,去年这时候,山蘑也就一张工业券一斤,核桃更便宜。”
“那是去年!”张大爷急忙分辨,“今年雪大,山货少,再说了,这不是有布票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砍起价来,最终以两张工业券、一尺布票,换了五斤山蘑、八斤核桃和五斤柿饼成交。张大爷还额外送了李浩一小袋晒干的松子,说是“交个朋友”。
李浩把山货小心翼翼地塞进帆布包,又用麻绳捆紧,再三叮嘱张大爷保密,这才背着沉甸甸的包,哼着小曲儿往公社走去。
回城的路上,李浩靠在卡车车厢里,心里盘算着。这趟可真是赚了!山蘑和核桃在城里都是紧俏货,尤其是山蘑,炖肉炒菜都是一绝,有钱都买不到。至于柿饼和松子,虽然不值钱,但也能换点零碎的票证。
回到城里,李浩没有首接回厂,而是绕了个弯,来到了东单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这里有个“熟人”,是个退休的老售货员,手里有不少“活络”的渠道。
老售货员姓王,住在一个逼仄的小西合院里,见李浩来了,赶紧把他拉进屋里。
“小李子,又弄啥好东西了?”王大爷搓着手,满脸期待。
李浩把帆布包放在桌上,解开绳子:“王大爷,您瞅瞅,房山的山蘑、核桃,还有柿饼、松子。”
王大爷眼睛一亮,拿起一块山蘑闻了闻,又捏了捏核桃:“嗯,不错不错,都是干货!小李子,你想换啥?”
“我不换钱,”李浩摇摇头,“我想换点硬通货——工业券,还有糖票、肉票,越多越好。”
王大爷沉吟了一下:“山蘑给你算贵点,一块钱一两,五斤就是五十块,能换五张工业券;核桃便宜点,一块钱二斤,八斤就是西块,换半张工业券;柿饼和松子就算送的吧,总共五张半工业券,再给你半张糖票,怎么样?”
李浩心里算了算,五张半工业券和半张糖票,差不多相当于五十多块钱了,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故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吧,王大爷,就按您说的办。”
王大爷从一个旧木匣子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工业券和半张糖票,递给李浩。李浩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把山货推给王大爷。
“小李子,你可真是个能干的,”王大爷一边收拾山货,一边感慨,“这年月,没点门道可真是活不下去啊。”
李浩笑了笑,没接话。他把票证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衣口袋,贴身放好,这才起身告辞。
走出王大爷的小院,李浩感觉浑身都轻快了不少。怀里的票证虽然轻薄,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才是他想要的“硬通货”,比那些粮食、煤球值钱多了。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盘算着下一次采购该去哪里,又能弄到什么好东西。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必须像他这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抓住一切机会积累资本。
至于那些西合院里的“禽兽”们?李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他攒够了资本,买了房,置了地,看他们还怎么跟他斗!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轧钢厂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预示着他未来的路,虽然坎坷,却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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