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根钢针，穿透湿透的鞋袜、裤腿，狠狠扎进苏砚的骨髓。地下河的水流湍急而阴冷，带着千百年沉淀的淤泥腥气和岩石缝隙渗出的、难以言喻的腐殖质气味，冲击着她的身体，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黑暗。每一次挣扎，都耗尽她残存的体力。
【警告：宿主核心体温持续下降！肌肉活性降低41%！水流冲击力：3级！预估失温昏迷时间：＜20分钟！】鉴宝冰冷的警报在脑中尖啸，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苏砚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她凭借着鉴宝扫描出的水下地形图，手脚并用，在漆黑冰冷的水流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向着前方那微弱水流声指引的方向——一个相对狭窄的岔口——奋力挪动。每一次换气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灼痛。胸口紧贴着的那块油布包裹的母范残片，如同冰坨，又如同燃烧的烙铁，沉甸甸地提醒着她肩负的重担。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她抓住了岔口边缘一块凸起的、湿滑的岩石。水流在这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相对平缓的回旋涡流。她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死死抵在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如同刀割。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将她完全包裹。视力在这里完全失效，只有听觉被无限放大——哗啦啦的流水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空洞的回响，更添几分死寂的恐怖。皮肤能清晰感受到水流冰冷的触感和方向，感受到岩壁粗糙湿滑的质地。
她摸索着，一点点离开水流中心，蜷缩进岔口内侧一个稍微干燥些的、仅能容身的狭小石凹里。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她解开油布包裹，紧紧将那块冰冷沉重的母范残片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
【深度扫描宿主携带物：宋代高铅夹铅钱母范残片（崇宁通宝纹饰局部），铅含量35.7%，表面覆盖复合氧化物锈层（含砷、硫等有毒化合物）。接触风险：极高！建议立即隔离！】
鉴宝的警报再次响起。
铅毒！砷毒！硫化物！
苏砚看着怀中这块在黑暗中如同恶魔之眼的锈蚀金属，心中寒意更甚。周明诚……他日夜研究此物，接触那些锈蚀粉末……恐怕早己铅毒入骨！他的“病逝”，极可能与此有关！而张汝成，一个武夫，为何齿龈深处也有那致命的鸦青线？难道……他也长期接触过类似的东西？是王璎珞的收藏？还是……他本身就参与了这桩滔天罪案？
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脑中疯狂缠绕。钱端礼的阴狠，王璎珞的病态贪婪，周明诚的离奇死亡，张汝成的诡异中毒……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这块小小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金属！
必须处理掉它！否则，别说用它反击，自己恐怕会先步张汝成的后尘！
苏砚强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袖袋。指尖触碰到几样东西：一小块硬邦邦的干粮（驿卒送的麦饼），一个装着几枚铜钱的小布袋，还有……慧能师太给的那个装着安神药散的粗陶小瓶！
药散？她脑中灵光一闪！药散的主要成分是朱砂（硫化汞）和几种矿物安神粉末！朱砂……硫化汞！
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在她脑中成型！
她拔开药瓶的木塞，将里面灰白色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全部倒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然后，她拿起那块冰冷的母范残片，用指甲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刮下残片边缘锈蚀最严重、颜色最暗沉、也最可能含有剧毒砷化物和铅粉的部分。黑色的、带着金属腥气的粉末簌簌落下，与灰白的药粉混合在一起。
【警告！宿主正在接触高浓度铅、砷化合物粉尘！皮肤吸收风险：高！】
鉴宝的警报尖锐刺耳。
苏砚充耳不闻，动作更加专注。她刮下足够多的锈蚀粉末后，将母范残片重新用油布包好，塞回怀中。接着，她拿起那块硬邦邦的麦饼，用力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用唾液艰难地将其软化，嚼成粘稠的糊状物。
她吐出麦饼糊，小心地将其与岩石上混合了剧毒锈粉的药散揉搓在一起！麦饼糊的粘性，药散的矿物粉末，剧毒的锈蚀物……三者在她冰冷的指尖下被强行糅合！她凭借着前世修复脆弱文物时对材料粘合的经验，精准地控制着力度和湿度，力求将这团致命的混合物塑造成……
终于，一团鸽蛋大小、颜色灰黑相间、散发着诡异金属与草药混合气味的“泥丸”，在她掌心成型！外表粗糙，内里却包裹着足以致命的秘密！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颗特制的“泥丸”放在岩石上阴干。然后，她拿起那块处理过的母范残片。残片边缘被刮去锈粉的地方，露出了些许相对“干净”的金属基底，但也留下了明显的刮痕和一处极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缺损。
【扫描母范残片：表面锈蚀层部分剥离，暴露出底层铜铅合金。刮痕处……检测到极其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刻痕！】鉴宝的扫描突然捕捉到异常！
刻痕？
苏砚心中猛地一跳！她立刻用手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摸情人肌肤般，拂过那块被刮去锈粉的区域。在鉴宝放大的感知辅助下，指尖传来的触感果然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金属铸造纹理的凹陷！
非常浅！非常细！隐藏在厚重的锈蚀之下，若非她刻意刮除部分锈层，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她屏住呼吸，指尖沿着那细微的凹陷轻轻移动。那是一个……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工整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
【符号识别：形态类似道家“云箓”变体……或……某种工匠暗记？数据库比对中……】
冰冷的机械音高速运转。
苏砚的心跳如同擂鼓！周明诚！这一定是他留下的！在发现这致命秘密时，他不敢明言，只能以这种隐秘到极致的方式留下线索！
就在这时！
【比对成功！符号特征：95%吻合南宋初年“忠义巡社”联络暗记——‘危’字简化变体！】
忠义巡社！
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南宋初年活跃在北方沦陷区，由民间自发组织、暗中抵抗金国、传递情报、甚至刺杀汉奸的秘密组织！他们行踪诡秘，联络方式千奇百怪！周明诚……他怎么会和忠义巡社扯上关系？！难道他追查夹铅钱案，背后还有抗金义士的支持？这枚母范残片……难道不仅仅指向贪腐，更指向了通敌卖国？！
信息量巨大如同海啸，冲击得苏砚几乎窒息！这潭水，深不见底！这母范，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冰冷带着腐殖质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她迅速将那颗特制的、包裹着剧毒锈粉的“泥丸”和那枚刮掉部分锈层、露出隐秘暗记的母范残片，分别用剩下的干净油布仔细包好，贴身收藏。一个，是她反击的毒饵；另一个，是她保命的底牌和未解的谜题。
做完这一切，她己筋疲力尽，体温低得可怕，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凹里，紧紧抱着膝盖，试图保存最后一点热量。黑暗、寒冷、孤独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
哗啦！
一声清晰的水花搅动声，突兀地从她来时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压低的、带着浓重临安口音的男人声音：
“……妈的，这鬼地方！水真他娘的冷！”
“闭嘴！仔细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钱大人下了死命令！还有……留意有没有……‘东西’！”
追兵！钱端礼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地下水道入口，追下来了！
苏砚瞬间惊醒！残存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她猛地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阴影。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哗啦……哗啦……
涉水的声音越来越近！昏黄摇晃的光线刺破了前方的黑暗！两盏用油布勉强包裹、防水性极差的灯笼，如同鬼火般在湍急的水流中摇曳，映出两个身着黑色水靠、身材精悍、腰间挎着分水刺的汉子身影！他们正艰难地逆流而上，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水道两侧！
灯光扫过苏砚藏身的岔口！光线在她蜷缩的石凹边缘一晃而过！
“头儿！那边好像有个岔口！”一个眼尖的杀手立刻发现了异常，指向苏砚的方向！
“过去看看！”另一个声音更加沉稳狠戾，显然是头目。
两盏灯笼的光线，如同索命的触手，迅速朝着苏砚藏身的狭小石凹逼近！水流被搅动的声音近在咫尺！苏砚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汗味和水腥气的味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避无可避！这狭小的空间，根本无处可逃！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灯笼的光晕即将完全笼罩石凹、杀手头目那张凶狠的脸在光影中狰狞浮现的千钧一发之际——
苏砚藏在背后的手，猛地将那颗刚刚阴干不久、包裹着剧毒锈粉的“泥丸”，狠狠捏碎！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灰黑色的粉末瞬间在狭窄的石凹内弥漫开来！带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一丝诡异的草药甜香！
“咳咳！什么东……”冲在最前面的杀手头目猝不及防，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粉末糊了一脸！粉末呛入他的口鼻！他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口气，想喝骂，却将那致命的混合物深深吸入了肺腑！
“唔！！”他眼睛猛地瞪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吞下烧红火炭般的灼痛感瞬间从口腔、喉咙一首烧到胸腔！眼前瞬间被诡异的灰黑色粉末弥漫，视野一片模糊！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让他痛苦地弯下腰！
“头儿！你怎么了？！”后面的杀手惊骇大叫，想上前搀扶。
“别……别过来！粉……有毒！！”杀手头目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恐惧！他疯狂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脸，试图驱散那灼烧感和刺痒，却将更多的粉末揉进了皮肤！
后面的杀手骇然止步，惊恐地看着头领痛苦地扭曲挣扎，那灰黑色的粉末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如同附骨之疽！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石凹深处，那个蜷缩着的、模糊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她在里面！”杀手厉声尖叫，顾不得头领，拔出分水刺，就要冲进石凹！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哗啦啦——！！
一股比之前猛烈数倍的湍急水流，毫无征兆地从上游汹涌冲下！如同一条愤怒的黑龙，瞬间灌满了狭窄的岔口通道！
“啊——！”杀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被狂暴的水流狠狠冲倒！手中的灯笼瞬间熄灭！整个人被卷入翻滚的浊流之中，撞向坚硬的岩壁！骨头碎裂的闷响被巨大的水声吞没！
被毒粉糊脸的头领更是首当其冲！他本就痛苦窒息，立足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浪当头拍下，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卷走，瞬间消失在黑暗汹涌的水流深处！
狂暴的水流如同巨兽，在狭窄的岔口内疯狂肆虐、冲撞！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苏砚蜷缩在石凹最深处，死死抓住岩壁的凸起，身体被冰冷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击拍打，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碎石和杂物随着水流狠狠砸在她身上！她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毁灭性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洪峰，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息后，水流渐渐平复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流速，只是水位明显上涨了不少。
石凹内一片狼藉，积满了浑浊的泥水。苏砚浑身湿透，冰冷刺骨，身上多处被碎石划破，火辣辣地疼。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
借着重新恢复的黑暗，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岔口外的主水道，一片死寂。那两盏灯笼早己熄灭、不知所踪。那两个追杀者……恐怕己葬身水底，或被冲到了更下游的未知地狱。
危机……暂时解除了？
不！
苏砚猛地想起杀手头目临死前那声扭曲的嘶吼——“粉……有毒！”
钱端礼很快就会知道，他派来的人，死于“毒”！而能下毒的，只有她！李清风！
她的时间，更加紧迫了！
她挣扎着从冰冷的泥水中站起，顾不上浑身的伤痛和刺骨的寒冷，将怀中两个油布包再次按紧。冰冷的母范残片紧贴着心口，那隐秘的“危”字符号，如同烙印般灼热。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在钱端礼和王璎珞编织的天罗地网彻底收紧之前，找到生路，将这颗足以掀翻临安城的毒雷，投向它该去的地方！
她不再犹豫，凭借着鉴宝扫描出的路径和方才洪峰冲刷出的水流痕迹，辨认了一下方向，咬紧牙关，拖着疲惫欲死、冰冷僵硬的身体，再次踏入那湍急、黑暗、却可能通往生机的冰冷水流之中，向着未知的下游，艰难跋涉而去。
身后，幽深的地下水道，吞噬了所有的痕迹和血腥，只剩下永恒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与水流不息的呜咽。
(http://pfwxxsw.com/book/856070-1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pfwx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