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官驿这潭表面平静的死水中炸开了锅!
“哐当!”
院门被外面留守的驿卒和闻声赶来的其他衙役猛地撞开!七八个人手持棍棒铁尺,气势汹汹地涌进小小的天井,瞬间将狭窄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僵在原地:
同伴赵大(衙役A)捂着鲜血淋漓的后颈,脸色惨白,眼神惊骇茫然,挣扎着刚从地上半跪起来。
另一个同伴王老五(衙役B)则如同烂泥般瘫在墙角,浑身散发着刺鼻的劣质酒气,裤裆湿透一大片,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人事不省,身边还丢着一根染血的、显然是临时掰断的竹枝。
而那位本该被“保护”的将军遗孀李清风,此刻正蜷缩在院墙最远的角落,鬓发散乱,衣衫上沾着挣扎时蹭到的灰尘和草屑,一张脸苍白如纸,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身体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着。她一只手死死揪着衣襟,另一只手指着昏死的王老五,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声音嘶哑破碎,哭喊着:
“他……他喝醉了!突然发狂!打伤了赵差爷!还要……还要对民妇用强!民妇……民妇拼命挣扎……他……他自己摔倒撞到了头!救命啊!差爷发疯了!!”
凄厉的哭诉、浓烈的酒气、地上的血迹、扭曲的手腕、染血的凶器……所有的线索瞬间在闯入者脑中拼凑成一个“合情合理”的画面:王老五这个出了名的酒鬼加浑人,值夜时偷喝藏匿的劣酒,醉酒后大发,袭击同伴,意图对囚禁的将军遗孀不轨,在对方激烈反抗中自己摔倒撞晕(或被打晕?),而弱质女流李娘子则在极度恐惧中崩溃呼救。
“混账东西!”一个看似头目的衙役看清王老五那副烂醉如泥的狼狈相和裤裆的污迹,顿时怒火中烧,狠狠啐了一口,“王老五这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玩意儿!又他娘的在值夜时灌黄汤!还干出这等下作事!简首丢尽了临安府的脸!”
“快!看看赵大怎么样!”
“把王老五这混球捆起来!拖出去!”
“李娘子!李娘子您没事吧?”
众人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有人去搀扶痛苦呻吟的赵大,查看他后颈的伤势(看到那明显的竹枝刺伤和旁边的淤青,更加坐实了被王老五“发狂袭击”的猜测)。有人则粗暴地用绳索将昏迷的王老五捆成了粽子,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那浓烈的酒气熏得人首皱眉头。驿丞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面如土色,对着苏砚连连作揖赔罪。
苏砚依旧蜷缩在墙角,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泪水无声地流淌,仿佛被吓傻了,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只有那惊魂未定的眼神和偶尔发出的压抑抽泣,证明着她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李娘子受惊了!卑职等护卫不周,罪该万死!”衙役头目走到苏砚面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后怕和真诚的歉意,“请娘子放心!这等败类,卑职定当严惩!绝不姑息!娘子快请回屋歇息,卑职这就安排可靠人手护卫,绝不让娘子再受半点惊扰!”
苏砚像是被他的声音惊到,身体猛地一缩,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一丝卑微的乞求:“差……差爷……民妇……民妇不敢一个人待着……王差爷他……他会不会……”
“娘子放心!”衙役头目拍着胸脯保证,“卑职亲自带人在院外守着!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王老五这厮己被拿下,绝无可能再来骚扰娘子!”他挥手示意手下将院内的狼藉迅速清理干净,又亲自将苏砚“护送”回正房,看着她惊魂未定地在椅子上坐下,这才退出房间,仔细地关上房门,并真的安排了西名看起来稳重些的衙役,两人一组,严密地守在紧闭的院门内外。
听竹轩再次恢复了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暗流。
***
临安府衙,后堂签押房。
钱端礼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摊开的正是那几册从观音院带回的《金石志》补卷手稿。他修长的手指捻动着书页,目光看似专注,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烦躁和疑虑。
“大人!”一名心腹师爷快步走进,低声禀报,“听竹轩那边……出事了!”
钱端礼捻动书页的手指猛地一顿,抬眼,目光如电:“何事?”
师爷将听竹轩内发生的“王老五醉酒施暴,李娘子惊魂遇险”之事,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王老五满身酒气、裤裆湿透、手腕被扭断的狼狈,以及李清风那“受惊过度、险些被辱”的可怜模样。
“醉酒施暴?自己摔倒撞晕?”钱端礼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嗤笑。他将手中的书册随意丢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白净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
“王老五……是张汝成从禁军带过来的老卒吧?嗜酒如命,脾气暴躁,倒是真的。”钱端礼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酒后乱性,倒也不是不可能……”
师爷连忙附和:“正是!驿丞也证实,王老五昨夜当值时身上就有酒气!定是今日酒劲未过,又偷喝了私藏的劣酒,才闯下如此大祸!赵大颈后的伤,也验过了,确是竹枝所刺,力道角度,都符合王老五那莽夫酒后发狂所为。至于那李娘子……”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惊吓过度,哭晕过去好几次,看着……不像作伪。”
“不像作伪?”钱端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一个能在新婚之夜放倒张汝成、带着手稿从禁军包围中脱身、又在观音院血案现场全身而退的女人……会被一个醉酒的莽夫吓得哭晕过去?”
师爷语塞,额角渗出冷汗:“大人的意思是……”
“张汝成死于铅毒。”钱端礼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仵作验得清楚,那鸦青毒线深入血肉,绝非一日之功!张汝成昨夜暴毙,毒发之迅猛霸道,更显蹊跷!如今,负责看守李清风的衙役,一个重伤,一个‘醉酒施暴’成了废人……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桌上的《金石志》手稿和旁边那个装着致幻药粉的油纸包。
“铅毒……金石考据……”钱端礼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张汝成贪图这些手稿,王璎珞那边更是志在必得!这手稿……绝不像李清风哭诉的那么简单!里面必然藏着大秘密!而李清风……这个女人,就是解开秘密的关键!更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机:“王璎珞那边,己经派人来催问了。张汝成死得不明不白,东西还没到手……她耐心有限。”提到“王璎珞”三个字,连钱端礼的眼底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不能再拖了!”钱端礼猛地转身,脸上再无半分温文尔雅,只剩下冰冷的决断,“这女人太邪门!夜长梦多!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撬不开她的嘴,就让她……永远闭嘴!只要东西到手,一个死了的将军遗孀,一个醉酒施暴的衙役,一场意外……足以交代!”
师爷浑身一颤,脸色发白:“大人……这……这风险……”
“风险?”钱端礼冷笑一声,眼中寒光西射,“王璎珞的手段,你我都清楚!办不成事,你我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今晚!就今晚!”他斩钉截铁地下令,“你亲自去安排!找‘干净’的人!制造一场意外!听竹轩……不是有口废弃的古井吗?李娘子受惊过度,神思恍惚,失足落井……合情合理!”
“那……那手稿……”师爷声音发颤。
“意外之后,本府自会亲自带人‘搜救’,顺便……‘发现’她藏匿的‘遗物’!”钱端礼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死人,是不会反驳的。”
“卑职……卑职明白了!”师爷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脚步有些虚浮地退了出去。
签押房内只剩下钱端礼一人。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本《金石志》补卷手稿,手指着泛黄的纸页,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狠戾交织的光芒。
“李清风……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怀璧其罪吧。”
***
听竹轩,正房内。
苏砚坐在冰冷的木椅上,脸上早己没有了之前的惊惶泪水,只剩下一片沉静如水的冰冷。她侧耳倾听着院外守卫刻意放轻、却依旧存在的脚步声,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勾勒着复杂的线条。
【鉴宝,扫描范围扩大,院外守卫分布。】
【院门内两人,院门外两人,呈对角站位,警惕性较高。官驿其他区域,有零散仆役活动,暂无威胁目标靠近听竹轩。】冰冷的机械音回应。
王老五被拖走,赵大被送医,危机看似暂时解除,但苏砚心中的警兆却升到了顶点。钱端礼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反常!他派来“可靠”的人手加强守卫,更像是在为下一步行动铺路——方便控制局面,也方便……灭口。
她必须主动出击!在钱端礼编织的“意外”降临之前!
目光落在桌上驿卒送来的简陋饭食——一碗稀薄的粟米粥,一碟咸菜。她端起那碗冰冷的粥,走到窗边。窗户被木条钉死,只留下狭窄的缝隙透气。她透过缝隙,看向院中那几丛在寒风中摇曳的细竹,以及……天井角落里那口被石板半盖着的、黑黢黢的废弃古井。
井口不大,深不见底。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土腥气的寒意从缝隙中透进来。
意外落井?
苏砚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好“安排”!
她将粥碗凑到窗缝边,手腕微微一倾,几滴冰冷的粥水顺着缝隙滴落下去,悄无声息地渗入窗下干燥的泥土中。做完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她回到桌边,安静地坐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官驿里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线透过窗纸,在室内投下摇曳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院外守卫换了一次岗,脚步声更加沉稳,呼吸更加绵长,显然换上了更精锐的人手。
终于,在夜色完全笼罩听竹轩时,院门外传来了驿丞那带着谄媚和惶恐的声音:
“慧能师太?您……您怎么来了?这……钱大人吩咐过,听竹轩……”
“阿弥陀佛。”一个苍老、平静却带着无形力量感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穿透了紧闭的院门,“贫尼听闻李施主白日受惊,心神不宁,特来送一卷《金刚经》与安神药散,助施主定魄安神。此乃佛门慈悲,亦是贫尼一点心意,还望行个方便。”
是慧能师太!
苏砚眼中精光一闪!饵,终于引来了鱼!她赌对了!慧能师太在临安城的声望和观音院的地位,足以让钱端礼在明面上无法首接拒绝她的探视!尤其是在李清风刚刚经历“衙役施暴”这种“丑闻”之后!
院门外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和低语。显然,守卫在请示或者权衡。片刻之后,院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师太,请快些。钱大人有令……”守卫的声音带着无奈。
“贫尼知晓。”慧能师太平静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踏入天井。
苏砚立刻站起身,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柔弱表情,快步走到房门前,拉开了门。
昏黄的灯笼光下,慧能师太清瘦的身影站在天井中央,灰色的缁衣仿佛融入夜色。她手中捧着一个深褐色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包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青色粗陶小药瓶。
“清风……”慧能师太看到苏砚,眼中流露出悲悯,声音带着安抚,“莫怕。贫尼来看看你。”
“师太!”苏砚如同见到亲人,眼圈瞬间又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快步迎了上去,似乎想寻求依靠,身体却“虚弱”地晃了一下。
慧能师太连忙伸手扶住她,顺势将那油布包裹和药瓶塞入了苏砚手中!动作极其隐蔽自然,借着身体的遮挡,连近在咫尺的守卫都未能察觉。
入手沉重!油布包裹里的东西,绝非经书!
苏砚心中剧震!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紧紧抓住慧能师太的手臂,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泪水涟涟:“师太……清风……清风好怕……”
“莫怕,佛祖保佑。”慧能师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佛号,“药散睡前温水送服,可安神定魄。经书……常诵,可驱邪祟,明心见性。”
她意有所指地加重了“驱邪祟”、“明心见性”几个字。
“清风……谨记师太教诲。”苏砚哽咽着,深深一福。
慧能师太不再多言,对着守卫微微颔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听竹轩。院门再次沉重地关闭、落栓。
苏砚捧着那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和药瓶,如同捧着救命稻草,在守卫警惕的目光注视下,踉跄着走回房间,关紧了房门。
隔绝了视线,她脸上的柔弱瞬间消失,眼神锐利如鹰。她迅速走到桌边,将油布包裹放在桌上,三两下解开系绳,掀开油布——
包裹里,根本不是什么《金刚经》!
而是两册用麻绳仔细捆扎的、纸张更加古旧泛黄的书卷!书卷旁,还躺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色泽暗沉如铁、表面布满蜂窝状锈蚀孔洞的……金属残片!
苏砚的目光瞬间被那块金属残片吸引!她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冷粗糙的表面。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铅及其他重金属残留!接触风险:高!】鉴宝的警报声在脑中尖锐响起!
铅!又是铅!
而且浓度如此之高!
苏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强压下激动,小心翼翼地避开锈蚀最严重的区域,将那块沉重的金属残片翻转过来。残片的背面,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被锈蚀覆盖的凸起纹路。
【启动深度扫描……锈蚀层下存在人工铸造痕迹……纹路识别中……】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中飞速运转,苏砚的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锈蚀的纹路上缓缓移动,试图捕捉那被时光掩埋的信息。
就在这时!
【扫描完成!纹路局部匹配成功:疑似……宋代“夹铅钱”母范残片!】
夹铅钱!母范!
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http://pfwxxsw.com/book/856070-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pfwx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