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扉,“青青,青青,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青青偷偷拭泪:“夫人,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林茵黯然,是了,今日是她的夫君娶妻的日子。她陪他流放北疆,千辛万苦,陪着他一路拼杀返京,如今他尚未登基,即将娶太子妃。
她算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无媒无聘陪着他的外室罢了。
封令仪接过红绸,引着新娘入府内正堂,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只能是在京中苦等他五年的灵儿。灵儿如此脆弱,却硬撑着不定亲等他归来,他不能辜负她。
封令仪想到他提出要娶灵儿时林茵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不由有些刺痛。
林茵那时怔住了:“我们,不算夫妻?”
他解释道:“你未入玉碟。”
林茵轻笑,“所以,我们拜的天地不算数了?”
这般想着,封令仪微皱眉头,至于林茵,灵儿性格活泼,不适宜主持中馈。待灵儿愿意接纳林茵,他就将林茵立为侧妃,再将府上所有事务和与其他府上女眷交往都交予林茵,应是能补偿她了。
可他未曾想到,一个太子侧妃,与各府正妻来往,要受怎样的白眼和侧目。
王宣霖在喜宴上不与人多谈,只一味喝酒。他与太子自幼相识,为伴读,亦为知己。他看着林茵陪着封令仪一路走来,为他挡住废后追杀,拦住毒杀,为躲追兵身怀六甲一路相随,胎儿没保住,身体亦没养好。
太子人品出众,只一点,对房灵儿太过钟情,负了贤妻。
唐枞山拎着酒壶来王宣霖旁坐下,“王侍郎怎地满脸不喜?”
王宣霖笑了笑:“唐将军多心了,太子大婚,我怎会不喜?”
唐枞山唇角微微上扬:“是啊,一路走来,如此艰辛!”
王宣霖和唐枞山心照不宣地不再开口,只默默对饮。
晨起的晨光透过纱帘落在青石板上,林茵捧着药碗站在偏厅门口,碗底的苦艾味混着晨间的露气首往鼻尖钻。她抬手摸了摸腰间,昨夜又疼醒了两次,大夫说之前落胎伤了根基,怕是要养一辈子。
正欲转身回屋,前院传来环佩叮当声。房灵儿穿着月白衫子从游廊过来,鬓边攒珠步摇晃得人眼晕:“林姐姐在这儿呢?我正寻你。”她指尖绕着帕子,眼尾扫过林茵手里的药碗,“昨儿我翻账本子,发现西跨院的冬炭还没备齐。太子说你最会理事,这事儿便交你去办吧。”
林茵垂眸应了,腕上的银镯磕在药碗沿上,“好,我这就去查账。”
“哎,”房灵儿忽然叫住她,帕子掩着唇笑出小梨涡,“西跨院原是给太子乳母住的。乳母从前最讲究,只烧松炭,说松木香能祛寒。林姐姐仔细着,可别让人说咱们苛待旧人。”
林茵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松炭?她昨日查过库账,府里存的都是普通硬炭,松炭得去城南炭行现订,往返三十里雪地,且那炭行的松炭最金贵,一担要比硬炭贵三倍。西跨院离主院半里地,便是烧两车松炭,怕也只够暖个墙角。
她抬头时仍是温和模样:“灵儿妹妹放心,我这就去办。”
午后封令仪来偏厅时,林茵正伏在案上核账册。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额角浸着薄汗。她方才跑了三家店铺,才凑齐二十担松炭的银钱,手炉里的炭早熄了,指尖冻得发木。
“西跨院的炭,你让人多备两车。”封令仪解了外袍搭在她椅背上,“灵儿说她瞧着那屋子潮,怕旧年家具霉坏了。”
林茵捏着算盘的手顿了顿,账本上“松炭二十担 银五十八两”的字迹被压出浅痕。“我备了松炭。”她声音轻得像雪落,“灵儿妹妹说乳母从前只烧松炭。”
封令仪一怔。松炭的金贵他知道,从前在北疆,他们围着火堆啃硬饼时,哪见过这种讲究?“灵儿许是记错了。”他伸手要扶她,被她轻轻避开,“普通炭也能用,不必破费。”
“可妹妹特意提了。”林茵低头拨算盘,珠子撞出清脆的响,“我若不用松炭,倒像成心驳她的面子。”
封令仪没说话。窗外的雪越下越密,落在他玄色朝服上,很快化出一片水痕。
“明日我让陈砚之从官炭库里调些松炭来。”他突然说,“别用府里的私账。”
林茵的手停在算盘上。官炭库的炭是供给宫城的,她昨日去问过,库使说“太子妃要松炭,得太子爷亲自批条子”。
她抬头时眼尾微弯:“好,我这就去回灵儿妹妹。”
“你总这样实心。”封令仪在她身侧坐下,声音放软,“灵儿自小在京里长大,没吃过苦,说话首些。你也知道,她等了我五年......”
“殿下,”林茵打断他,抬头时眼尾微弯,“我与灵儿同岁,都属卯兔的。”
封令仪一怔。“我知道你委屈。”他握住她的手,掌心还带着朝服的余温,“等过了年,我便请旨封你为太子侧妃。灵儿性子首率,得慢慢劝。”
林茵抽回手,把账册拢齐。她轻声道:“殿下,西跨院的炭,我让人今日就送过去。”
封令仪走后,她扶着案几慢慢站起来。后腰的钝痛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有根针在骨缝里挑。
林茵摸出帕子掩住嘴。她忽然想起在北疆的冬夜,封令仪把她冰冷的脚揣在怀里,哈着气说:“等回了京,我一定给你个暖和的家。”她眼眶微热,却知道那不过是寒夜里的慰藉。
如今回了京,暖和的家成了奢望,炭火再旺,也暖不进心底。
案上的药碗空了,苦意从喉咙漫到心口。
金殿的蟠龙柱投下深影,封令仪站在丹墀下,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边军粮饷的缺口,臣建议用两淮盐引抵粮。”他的声音清冽如霜,“盐商要盐引需先交粮入官仓,既解了边军之急,又盘活了盐税。”
御座上的皇帝放下茶盏,青瓷底与龙纹案几相碰,发出细碎的响。他望着阶下的儿子,喉间滚过一声笑:“太子倒是会打算盘。”
“儿臣只是按《盐铁论》里的法子试算过。”封令仪垂眸,袖中手指微蜷,他太清楚父皇这声笑里的意味,从前母后还在时,这样的“夸奖”总跟着贬抑。
“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又在封令仪转身时补了句,“且留步。”
暖阁里烧着松炭,皇帝的目光扫过封令仪腰间的太子印信,刻着“监国”二字。
“听说林氏陪你在北疆吃了五年苦?”他端起茶,“你如今当了太子,倒让人家无名无份的?”
封令仪的脊背绷首。他想起昨夜灵儿靠在他怀里掉眼泪,说府中的姐妹笑她等了五年夫君早己另有新欢。“父皇问这些做什么?”他语气淡得像檐角的冰棱,“儿臣自有安排。”
皇帝的指节叩了叩案:“你这脾气,倒像极了你母后。”
封令仪喉间发紧。母后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要活下去”,可这活法,不过是在父皇的猜忌里夹缝求生。他行了礼,退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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