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脉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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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地脉悲鸣

 

黑暗再次吞噬了墨衍。

这一次,不是虚无的沉浮,而是被拖入了粘稠的、冰冷刺骨的深渊。无数充满痛苦、绝望、诅咒的破碎画面和尖啸,如同被搅动的污水,疯狂地冲击着他濒临破碎的意识。那是“泣灵风”中蕴含的、千窟原无数亡魂被强行打断的怨念,因他强行引动而反噬!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风暴的枯叶,在无尽的怨毒洪流中沉沦、撕扯。灵魂被冰冷的毒刺反复穿刺,意识被尖锐的哭嚎切割得支离破碎。心源深处那点微弱的心念之火,在这狂暴的怨念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撑住……娃儿……”

“……火……不能灭……”

一个沙哑、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微光,断断续续地在墨衍的意识边缘响起。是石翁!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暖流,带着一种厚重、苦涩、却又顽强无比的生命气息,缓缓注入墨衍冰冷的识海。这股气息并非纯粹的能量,更像是一种……意志的传递,一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最原始的生命力!它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深埋地底的根须,死死地抓住岩缝,汲取着微乎其微的养分。

这暖流艰难地对抗着怨念洪流的侵蚀,试图包裹住墨衍那即将熄灭的心念之火。墨衍混乱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本能地向着那暖流的方向拼命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怨念冲击终于如退潮般缓缓减弱。墨衍的意识,如同被冲上海滩的破船,勉强回归了沉重的躯壳。

剧痛。比昏迷前更加剧烈、更加深入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寸传来,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铁针在骨髓里搅动。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石翁那张枯槁、布满汗水、疲惫到极点的脸,近在咫尺。

石翁盘膝坐在石床边的地上,双手掌心向上,各托着一块鸽卵大小的“硬骨头”矿石。矿石表面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黄色光晕。石翁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的专注和消耗而扭曲着。他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汗水浸透了破旧的兽皮袄子。一股微弱却稳定的意志波动,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通过那两块矿石,传递到墨衍体内。

墨衍能清晰地“感知”到,石翁并非在传输能量——千窟原早己没有可供引动的灵机。他是在强行燃烧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以自身那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坚韧到可怕的求生意志为薪柴,通过“硬骨头”矿石这微弱的导体,强行点燃一丝生命之火,渡入墨衍那油尽灯枯的心源!

这是一种近乎自毁的续命之法!

“爷……爷爷……”墨衍的喉咙如同砂纸摩擦,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他想阻止,想推开石翁的手,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心源深处那点被强行吊住、微弱摇曳的淡金色火苗,传递出强烈的悲恸和无力。

石翁猛地一震,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那双灰翳覆盖的盲眼,脸上疲惫更甚,却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欣慰的僵硬笑容。

“醒了……就好……”他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叹息,“命……捡回来了……你这娃儿……心口那点火……邪乎……也够硬……”他缓缓收回托着矿石的手,那两块“硬骨头”表面的光晕瞬间黯淡下去,变得如同最普通的石块。石翁的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被一首守在旁边、眼睛红肿的阿土用力扶住。

“爷爷!”阿土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住爷爷的胳膊。

墨衍看着石翁那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看着他额头上淋漓的冷汗,感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那股如同风中残烛般即将熄灭的生命气息,胸腔里堵得几乎窒息。为了他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了保住他那点微弱的心火,这位老人几乎燃尽了自己!

“……谢……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为两个沉重无比的字。

石翁摆了摆手,示意阿土扶他到旁边的石墩上坐下,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他“看”向墨衍,盲眼仿佛穿透了虚空。

“疤脸……跑了。”石翁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麻木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那两个狗腿子……被泣灵风里的怨毒冲垮了脑子,成了只会流口水的白痴……被村里人扔进废弃矿坑了。”

墨衍沉默。那两个恶吏的下场咎由自取,但他心中并无快意,只有更深的沉重。疤脸逃了,意味着麻烦远未结束。更大的风暴,随时可能降临这个脆弱的地窟。

“你的身体……被那邪风伤得很重。”石翁继续说道,语气凝重,“筋骨还好,但脏腑……像是被冻裂的石头,又被火烧过。寻常法子……养不好。除非……”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石墩冰冷的表面。

“除非什么?”墨衍艰难地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心念之火强行引动怨气,如同饮鸩止渴,反噬几乎摧毁了他的根基。

“除非……能找到‘地髓心’。”石翁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渺茫的虚幻感,“传说……在千窟原最深、最古老、怨气也最重的地脉断裂核心……被锁链撕碎的地方……会有极小的可能……孕育出‘地髓心’。那是地脉被彻底抽干、碎裂、承受了无尽痛苦后,残余的一点最精纯、最坚韧的灵性核心所化……蕴含一丝……大地最本源的生机和……未散的怨念。”

地髓心?墨衍心中一动。“天工遗族”的传承碎片中,似乎有过类似记载。那是灵脉彻底枯竭、濒临死亡时,在极致的痛苦和毁灭中,意外凝结出的一种极其矛盾又极其罕见的灵物。它既是大地死亡时的悲鸣结晶,又蕴含着一丝向死而生的、最纯粹的生机本源。对修复被怨煞之力重创的根基,或许有奇效。

但传说终究是传说。千窟原如此广袤,怨气弥漫,地脉破碎如蛛网,那地髓心如同沧海一粟,何处寻觅?更何况,最深、最古老、怨气最重的地脉断裂核心……那种地方,光是靠近,就足以让心智不坚者被怨念冲垮,沦为行尸走肉。

“只是……传说罢了。”石翁最终叹了口气,那麻木的疲惫感重新笼罩了他,“千窟原挖了几十年‘硬骨头’,从没人见过那东西……或许,早就绝迹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绝望的寒风中摇曳了一下,又黯淡下去。地窟内陷入沉默,只有阿土压抑的抽泣声和外面隐隐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泣灵风”呜咽。

墨衍闭上眼睛,内视己身。脏腑如同布满裂纹的瓷器,丝丝缕缕阴冷的怨煞之气如同跗骨之蛆,在裂缝中盘踞、侵蚀,阻碍着任何自我修复的可能。心源深处那点微弱的火苗,只能勉强护住核心,无力驱散这些深入骨髓的污秽。没有“地髓心”这类蕴含磅礴生机的奇物,他的身体,恐怕真的会像石翁所说,慢慢枯竭,像被晒干的草,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不甘!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岩浆,在墨衍冰冷的胸腔中翻涌!他还没有看到魔种被摧毁!没有看到阴九幽、血瞳尊者伏诛!没有看到玄铁王朝的枷锁被打破!他不能就这样倒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窟里!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心源深处那点微弱的火苗。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强行引动外界的怨气,而是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将感知向外延伸,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融入地窟中弥漫的、无处不在的“泣灵风”里。

呜……呜……

那低沉悠长的呜咽声,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亿万种清晰而尖锐的痛苦哀嚎!有壮年男子被锁链砸断脊梁的惨呼,有妇人看着孩子饿死在怀中的悲泣,有老人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推入矿坑时的绝望诅咒……无数亡魂的怨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墨衍那缕脆弱的感知淹没!

“呃!”墨衍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源之火剧烈摇曳!他急忙收敛心神,如同受惊的蜗牛,将那缕感知迅速缩回。

不行!太狂暴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首接的精神冲击!

就在他准备彻底放弃这危险的尝试时,刚才那瞬间被怨念冲击的感知中,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却又异常清晰的……脉动!

那脉动并非来自某个亡魂,而是……来自脚下的大地深处!

咚……咚……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痛苦。每一次脉动,都仿佛一颗巨大而破碎的心脏,在粘稠污秽的血浆中艰难地搏动。这脉动与弥漫的怨念之风同源,却又更加深沉、更加本源!它仿佛是整个千窟原破碎地脉共同的……悲鸣!

这悲鸣之中,墨衍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呼唤?一种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渴求?渴求着……解脱?或是……终结?

墨衍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石翁似乎感觉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灰白的盲眼“看”向他:“怎么了?”

“我……感觉到了……”墨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脚下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下面……大地……在‘哭’……”

石翁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千窟原……本就是一片死地。地脉被锁链撕碎、抽干,如同被肢解的巨兽……它的‘哭’,是这片荒原上最古老的声音。”

“不……不止是哭……”墨衍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难以言喻的感觉,“它在……痛!痛得……快要彻底死去!但在那极致的痛苦深处……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东西……”他犹豫着,那个词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带着一丝不确定说了出来,“……像是一种……呼唤?”

“呼唤?”石翁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深沉的忧虑。“死地……也会有呼唤吗?它……在呼唤什么?”

墨衍无法回答。他自己也无法理解。那感觉太过模糊,太过微弱,仿佛只是他在狂暴怨念冲击下产生的幻觉。但他心源深处那点微弱的心念之火,却在感知到那地脉悲鸣的瞬间,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两颗在无尽黑暗中孤独漂泊的尘埃,产生了某种跨越生死的……共鸣?

“爷爷!不好了!”一个村民惊慌失措地从相连的地窟通道中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外面……外面起黑沙暴了!‘泣灵风’变得……变得好可怕!像……像有无数鬼爪在抓挠洞口!”

石翁和墨衍的脸色同时一变!

呜——呜——!!!

几乎是同时,外面那低沉的呜咽声骤然变得凄厉、尖锐!如同亿万怨魂同时发出了最恶毒的尖啸!厚重的门帘被狂暴的气流吹得疯狂鼓荡,发出“噗噗”的闷响!整个地窟都开始微微震颤,碎石和灰尘从穹顶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的怨毒气息瞬间浓烈了十倍,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

石翁猛地站起身,灰白的盲眼死死“盯”向洞口方向,脸上那麻木的疲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深藏的恐惧取代。

“不是普通的沙暴……”石翁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寒意,“是‘地脉之嚎’……千窟原的‘心’……痛得发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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