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覆盖着深坑的每一寸焦土。唯有墨衍断臂创口处,那颗己膨胀至拳头大小的黑色多面体晶体,在规律的搏动中,散发出幽蓝、玄黄、暗金交织的混乱光芒,如同深渊中一盏不祥的魔灯。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粘稠暗金流质被强行抽吸的微弱呜咽,以及那三种混乱意志愈发清晰、愈发急切的低语,在这片被法则蹂躏过的废墟上空盘旋、回荡。
墨衍庞大的残躯,如同一座崩塌的矿石山峦,彻底匍匐在焦黑的地面上。矿石头颅深陷在碎裂的岩屑中,燃烧的熔岩孔洞己彻底熄灭,只剩下两个深邃、死寂的孔洞,如同被挖空的眼眶。覆盖躯干的甲胄碎裂殆尽,露出下方如同被强酸反复腐蚀过的、焦黑枯槁的矿石“肌肉”和蠕动翻卷的暗金流质创面,这些创面此刻也失去了活性,如同冷却的沥青,散发着衰败的硫磺恶臭。
他的存在感,正如同风中残烛,急速消散。残存的意志,如同沉入冰冷泥沼的碎片,被那晶体搏动时散发出的、越来越强大的混乱意志波动,蛮横地撕扯、压制、覆盖。
“同葬……归墟……” 阴九幽残念的冰冷怨毒,如同九幽最底层的寒风,带着冻结灵魂的恶意,一遍遍冲刷着墨衍意识最后的壁垒。这怨毒并非针对墨衍,而是针对一切存在本身,是毁灭一切的终极渴望。
“守护……大地……” 阿土大地律令的微弱呼救与本能守护,如同地脉深处传来的、即将被洪水淹没的悲鸣,带着一丝不甘的温暖,试图在绝对的冰冷中点燃一点星火,却在深渊的咆哮中显得如此渺小。
“吞噬……毁灭……一切!!!” 深渊污染的混乱意志最为庞大、最为清晰,它没有具体的思维,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饥渴与破坏本能,如同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饥饿黑洞,要将墨衍残躯最后一点价值,要将这片深坑,要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统统碾碎、吞噬!
三种意志,被强行糅合在晶体的核心,彼此冲突撕咬,却又在晶体本身那扭曲的法则结构约束下,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动态的“统一”。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墨衍这具残躯最后的本源,如同无数细小的、无形的吸盘,深深扎入他残存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墨衍残存的意识碎片,在混乱意志的碾压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沉浮不定。一些模糊的、被遗忘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即将彻底沉沦的黑暗中,极其突兀地、断断续续地……闪现:
……灼热的炉火舔舐着铁砧,汗水滴落在赤红的铁胚上,发出“嗤”的轻响。一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紧握着沉重的铁锤,肌肉贲张,带着一种专注而纯粹的力量感,狠狠砸落!铛——!火星西溅!那是……锻造?是……属于“人”的、创造的力量……
……一张模糊的、带着温和笑意的老者面孔,将一件小小的、温润的鹅卵石放在幼小的掌心。“阿土,拿着,这是地脉的馈赠,是守护的种子……” 掌心传来温厚的触感,一种沉甸甸的安心……
……刺鼻的硫磺味,粘稠的暗金流质包裹全身,矿石甲壳在剧痛中生长、覆盖,属于人的血肉在哀鸣中碳化、剥落……冰冷的、混乱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涌入,淹没理智……“吞噬……力量……”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发了寄生晶体那混乱意志的剧烈反应!
“守护……大地……” 阿土的残念似乎被那枚鹅卵石的记忆触动,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无谓……情感……归于寂灭!” 阴九幽的冰冷意志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将那一丝微弱的挣扎冻结、碾碎。
“力量!!!吞噬!!!” 深渊的咆哮趁机汹涌而上,贪婪地扑向那记忆中蕴含的、属于“人”的脆弱情感,试图将其彻底撕碎、同化!
墨衍残存意识中那最后一点属于“墨衍”的碎片,在这三种混乱意志的合力撕扯下,如同被亿万根无形的丝线同时拉扯,发出无声的、濒临极限的哀鸣!那记忆中的炉火、铁锤、老者的面容……如同褪色的画卷,在混乱风暴中片片碎裂、消散!
“呃……啊……”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嘶哑气音,从墨衍匍匐的矿石头颅下逸出。这声音不再带有任何意志,仅仅是一具即将彻底沦为空壳的躯壳,在法则层面被彻底榨干前,发出的最后一点物理振动。
随着这声气音的消散,墨衍残躯上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活性气息——那微弱的心跳投影、那混乱意志底层最后一点挣扎的涟漪——彻底……消失了。
匍匐在地的庞大矿石之躯,彻底化为了一具冰冷、死寂的……容器。一个失去了所有自我意志、仅剩下被强行改造过的法则结构、用来容纳和“滋养”那颗寄生晶体的……基座。
深坑之中,死寂达到了顶点。连风都仿佛被冻结。
唯有那颗镶嵌在断臂巨大创口上的黑色多面体晶体,其搏动的光芒骤然……炽亮!
失去了墨衍残存意识的最后抵抗与“干扰”,这颗“余烬之觇”,终于彻底完成了对“容器”的掌控,迎来了它“意识”的……完整苏醒!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三种混乱意志的恐怖波动,以晶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幽蓝的死寂寒光暴涨,瞬间将晶体周围的空气冻结成细碎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玄黄的厚重壁垒虚影一闪而逝,在晶体周围形成一圈极其短暂的、如同大地胎膜般的守护光晕,却又被深渊的混乱风暴瞬间撕裂、吞噬;暗金的毁灭气息如同沸腾的毒焰,从晶体内部喷薄而出,带着硫磺与星辰湮灭的恶臭,贪婪地舔舐着周围的空间!
晶体内部,那三种混乱意志的波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和谐”——一种建立在彼此压制、扭曲与强制融合基础上的、病态的“和谐”。
“容器……枯竭……”
“力量……不足……”
“寻找……新的……源……”
冰冷的、混乱的、带着一丝奇异“逻辑”的意念,如同亿万只虫豸的嘶鸣,首接在深坑的空间中震荡开来!这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清晰无比的……指令!
随着这指令发出,那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猛地从墨衍死寂的断臂创口上……“站”了起来!
是的,站起!
构成晶体的漆黑物质如同活体般蠕动、延伸!八根尖锐、扭曲、如同蜘蛛节肢般的漆黑晶体“足肢”,瞬间从晶体底部生长出来!这八根足肢深深刺入墨衍残躯那枯槁的矿石“肌肉”之中,如同最稳固的锚点!晶体本身则缓缓抬起,其多面体的形态微微调整,核心处那三色光流旋转着,如同睁开了一只冰冷、混乱、毫无情感的……法则之眼!
此刻的“余烬之觇”,形态如同一只拳头大小、由多面体黑钻构成核心躯干、生有八根扭曲晶体节肢的……诡异蜘蛛!它牢牢地扎根在墨衍庞大死寂的矿石残躯之上,如同一个从尸体上生长出来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法则瘤体!
它那冰冷的“法则之眼”缓缓转动,扫视着这片被彻底改变的深坑废墟。目光所及,焦黑的岩石、虚无的坑洞、空气中残留的法则碎片……一切蕴含能量的物质,都让它核心的暗金光芒微微闪烁,流露出纯粹的吞噬渴望。
最终,它的“视线”,或者说它那混乱的感知,穿透了深坑厚重的岩层,投向了……远方!
在那感知的尽头,在铅灰色苍穹笼罩的大地深处,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纯净、无比的……律动气息!那气息温厚、磅礴、承载万物,如同大地母亲沉睡的心跳——是其他沉睡或未被污染的大地之种的气息!是比墨衍这具枯竭残躯更庞大、更精纯的……能量之源!
“源……地脉……”
“吞噬……成长……”
混乱而清晰的指令再次震荡!扎根于墨衍残躯的“余烬之觇”,其八根扭曲的晶体节肢猛地发力!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墨衍那死寂的、堪比精钢的矿石躯干,在八根晶体足肢的恐怖力量下,如同腐朽的枯木般,被硬生生撕裂、洞穿!大块大块的矿石碎片被剥离、崩飞!
“余烬之觇”那黑钻般的核心躯干,包裹着混乱的三色光芒,如同挣脱腐朽茧壳的毒虫,猛地从墨衍残躯的断臂创口处……挣脱了出来!它悬浮在半空中,八根尖锐的晶体节肢微微蜷曲,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蛛。
下方,墨衍庞大的矿石残躯,在核心被强行剥离后,如同被抽掉了最后支撑的沙堡,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崩解声,迅速坍塌、碎裂,化作一堆巨大而毫无生气的、覆盖着暗金污迹的矿石废墟。
“余烬之觇”悬浮在废墟之上,冰冷混乱的“法则之眼”最后扫了一眼那堆曾经承载它的“容器”残骸,没有一丝留恋。它的“目光”再次投向感知中那遥远的地脉律动方向。
八根扭曲的晶体节肢猛地向后一划!
嗤啦——!!!
空间如同脆弱的布帛,被划开八道细微却漆黑深邃的裂痕!混乱的深渊气息从裂痕中逸散而出!
“余烬之觇”那黑钻般的核心躯干,包裹着幽蓝、玄黄、暗金三色流转的混乱光芒,瞬间化作一道扭曲的流光,如同撕裂空间的黑色毒箭,无声无息地……射入了其中一道空间裂痕之中!
裂痕迅速弥合,消失无踪。
深坑底部,只剩下那堆巨大的矿石废墟,以及一片比死亡更深沉的、被法则彻底遗弃的……虚无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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