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亿万钧的岩石重压之下,是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永恒囚牢。
冰冷,死寂,沉重到令人灵魂崩碎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无休无止地挤压着一切。空气粘稠如铅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吞咽滚烫的砂砾,带着撕裂肺腑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窒息感。
墨衍的意识,沉沦在一片冰冷粘稠的混沌之海深处。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那颗碎裂的石心,在无尽的黑暗与重压下,沉重而混乱地搏动着。
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一柄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虚无的堤坝上,溅起粘稠的、充满毁灭欲望的暗金色浪涛。碎裂的裂痕深处,混乱的暗金洪流如同被禁锢的毒龙,疯狂地冲撞、撕咬,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彻底的迷失感。
怪物。
只剩下怪物。
毁灭是它唯一的语言,混乱是它永恒的家园。
然而,在这片冰冷粘稠的混沌之海边缘,在石心每一次沉重混乱的搏动间隙,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异物感”,如同黑暗海床上唯一一颗冰冷坚硬的石子,顽固地存在着。
触感。
冰冷,僵硬,带着微弱的、属于生灵的轮廓。它紧贴着石心力量蔓延最狂暴的所在——那条完全石化、布满古老纹路的怪臂前端,那如同岩石巨爪般紧握的掌心。
是那个……孩子?
那个心跳己经停止,生机己然断绝的……残骸?
混乱的暗金洪流本能地想要将这“异物”彻底碾碎、同化、湮灭!如同它想要碾碎这囚禁它的亿万岩石!狂暴的意念驱动着石化的巨爪,在绝对的黑暗和重压下,极其艰难地、却又带着毁灭性的蛮力……缓缓收紧!
嘎吱——!
令人牙酸的、如同岩石相互碾磨的声音,在死寂的重压下极其微弱地响起。那是阿土小小的骨骼在岩石巨爪的恐怖握力下,不堪重负发出的呻吟!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碾压即将把掌中那冰冷的残骸彻底粉碎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韵律的波动,如同冰封河面下最深处的一缕暗流,极其突兀地……从掌中那冰冷的残骸中……渗透了出来!
这波动,并非心跳,也非生机。
它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被死亡强行凝固的……印记的回响!
是阿土左手手背上,那几道黯淡的玄黄金纹!
这烙印的回响,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冰水,瞬间触碰到了石心裂痕深处、那混乱狂暴的暗金洪流!
嗤——!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同根同源却又截然相反的奇异吸力,如同深渊巨口,毫无征兆地从石心裂痕深处……爆发出来!
目标,不再是碾碎!
而是……汲取!
强行汲取那冰冷残骸中,最后残留的、属于生命本源的……某种东西!
不是生机,生机己绝。
而是……烙印本身!是那玄黄金纹中蕴含的、最精纯的、属于大地的……法则印记!是那孩童血脉中沉淀的、最原始的……生命韵律的残响!
这股吸力霸道、贪婪,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法则意志!
嗡!
紧贴着岩石巨爪掌心的阿土那冰冷的左手手背上,那几道黯淡的玄黄金纹,在这恐怖的吸力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光芒不再是温润的守护,而是如同被强行点燃的、最后的薪柴!纹路疯狂地扭曲、延伸,如同燃烧的荆棘,深深地刺入阿土早己冰冷僵硬的血肉深处!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吮吸骨髓般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
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的、带着淡金色泽的“光雾”,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生命本源的微光粒子,正被强行从阿土的手背金纹中抽取出来!顺着那岩石巨爪粗糙的纹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涌入墨衍那条石化的怪臂!
不!
这不是汲取生机!
这是在……榨取法则!榨取血脉!榨取那烙印在灵魂最底层的生命印记!
阿土那冰冷僵硬的小小身体,在这恐怖的榨取下,竟无法抑制地……微微抽搐起来!仿佛身体最深处、早己凝固的某种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一种超越了死亡的、源自存在本身被亵渎的巨大痛苦,让这具失去生机的躯壳,发出了无声的哀鸣!
而墨衍心源深处,那颗碎裂的石心,在疯狂汲取到这同源法则印记和生命韵律残响的瞬间——
轰!!!
如同被注入了最狂暴的燃料!混乱的暗金洪流猛地膨胀、沸腾!石心跳动骤然加剧!咚!咚!咚!如同失控的引擎,每一次搏动都喷溅出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碎裂的裂痕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进一步扩大!
“呃啊啊——!”墨衍那被岩石重压的残破身躯,在混沌的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惨嚎!石化怪臂在黑暗中疯狂地痉挛、颤抖!汲取带来的不是修复,而是更加彻底的混乱和失控!那冰冷的石心,正在被强行灌注不属于它的、属于生命的“杂质”!这“杂质”如同最剧烈的毒药,在冰冷的毁灭核心中疯狂反应、爆炸!
毁灭!需要更多的毁灭来平息这混乱!
岩石巨爪在疯狂的痉挛中,握力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恐怖地收紧!要将掌中这带来“痛苦”和“混乱”的源头……彻底捏碎!碾成最原始的微粒!
嘎吱!嘎吱!
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密集响起!
阿土冰冷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左手手背上燃烧的玄黄金纹光芒炽烈到如同熔化的黄金,仿佛下一秒就要连同他的血肉一起燃烧殆尽!那被强行抽取的淡金“光雾”变得更加浓郁,疯狂涌入石化手臂!
就在这榨取与毁灭的恶性循环即将达到顶点,阿土的身体即将彻底崩溃、墨衍的石心也将在混乱中彻底炸裂的刹那——
被疯狂汲取的、那蕴含着法则印记和生命韵律残响的淡金“光雾”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阿土自身意志的……碎片,如同沉船中最后一块浮木,在毁灭的洪流中……顽强地浮现了出来!
这意志碎片,不属于力量,不属于生机。
它只是一缕最纯粹、最本能的……执念。
守护……
爷爷……
不想……消失……
这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执念碎片,顺着那被强行抽取的法则光雾,瞬间没入了墨衍碎裂的石心深处,没入了那沸腾狂暴的混乱洪流之中!
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滚沸的油锅!
轰——!!!
石心核心深处,那沸腾的混乱洪流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种子被冰水浇醒,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在那冰冷的、碎裂的矿石核心最深处……搏动了一下!
咚!
不再是石心那沉重混乱的搏动!
这是一个全新的、微弱的、带着一丝稚嫩和茫然无措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出现的瞬间,那沸腾的、混乱的暗金洪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温柔却坚定的手轻轻抚过,狂暴的势头……极其微弱地……缓和了一丝!
那紧攥的、带着毁灭力量的岩石巨爪,那恐怖的握力,也随之……极其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
虽然仅仅是一丝。
虽然那汲取法则印记和生命韵律的恐怖吸力仍在继续。
虽然阿土冰冷的身体仍在痛苦地抽搐,手背的金纹仍在燃烧。
虽然墨衍石心的混乱和毁灭欲望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但这一丝松动,这一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源自阿土濒死执念的新生心跳,如同投入绝望深渊的一粒微尘,在这亿万钧重压下的绝对黑暗里,划开了一道……细微到极致、却又真实存在的……裂隙。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温润坚韧的……生机气息,如同石缝中渗出的第一滴清泉,极其艰难地……从阿土那被榨取到近乎干涸的心口最深处……重新……渗透了出来!
这生机并非来自他自身。
它仿佛是被那缕新生的、源自他执念的心跳声,从这片埋葬他们的大地最深处、从那混乱狂暴的地脉余烬中……强行“呼唤”而来!
这缕新生的、带着大地余温的生机,极其微弱地抵抗着那恐怖的汲取之力,如同最柔弱的藤蔓,极其缓慢地……缠绕上了阿土心口那点早己熄灭的……淡金色光芒的残烬。
残烬之中,一点比针尖还要微小的、全新的、带着混沌初开般玄黄光泽的……火星,在这缕新生生机的滋养和那执念心跳的呼唤下,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深埋地心亿万年、被地壳运动偶然翻出的……第一粒顽强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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