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光如霜。
当苏青檀看到楚喆手中那块仿佛由鲜血凝结而成的火红色令牌时，她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作为苏氏药行的大小姐她见多识广。她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令牌的来历。
“闻香令……”她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中满是深深的厌恶，“你怎么会有‘幻香道’的东西？”
幻香道。
这个名字对她这种出身名门正派的弟子而言和蛇蝎没什么分别。
魔门六道之中若论杀人手段之诡异，行事风格之邪魅，幻香道绝对能排进前三。
她们的传人都是游戏风尘的绝代妖女，能谈笑之间，用一缕奇香便能让一个顶尖高手堕入无边幻境，受尽七情六欲的折磨，最终神魂崩溃而死。
而“闻香令”便是幻香道主身份的象征。见此令如见道主亲临。
她怎么也想不通，楚喆这个看似独来独往的男人怎么会与幻香道扯上关系？
“一个朋友送的。”楚喆淡淡地回答，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
他看着苏青檀那副充满了抗拒与厌恶的表情，“我只是去兑现一个她欠我的人情。你若是不愿可以留在这里。”
说完他便将那块闻香令收回怀中，转身准备独自离开。
“等等！”
苏青檀急忙叫住了他。
她当然不愿。
让她与魔道妖人共处一室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可是……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屋外是天罗地网。
身旁是命悬一线的同伴。
她看着楚喆那孤高的背影，最终还是屈服了。
她从那屈辱的沉默中挤出了两个字。
“……我跟你去。”
……
如何在被全城搜捕的情况下联系上神出鬼没的幻香道主？
这对苏青檀而言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对楚喆而言却简单得出乎意料。
他带着苏青檀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岗哨，来到了秦淮河畔一家最寻常不过的胭脂铺子前。
那家铺子门面很小，看起来毫不起眼。
楚喆没有走进去。
他只是在那家铺子的门口一块用来给客人垫脚的石板上用手指轻轻地敲击了三下。
三下，不轻不重。
做完这个动作，他便拉着苏青檀转身消失在了对面的小巷之中。
苏青檀看得一头雾水。
“这……就行了？”她不解地问。
“等。”
两人就在那黑暗的巷子里静静地等待着。
约莫一炷香之后。
一名穿着寒酸，挎着竹篮卖花的盲眼老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她走到了那家胭脂铺子的门口。
然后将自己竹篮里一朵开得最鲜艳的红玫瑰轻轻地放在了那块被楚喆敲击过的石板上。
做完这一切她便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消失在了夜色的尽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
一顶极其普通、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子口。
轿帘被掀开了一角。
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女对着巷子深处恭敬地欠了欠身。
“我家主人有请。两位，上轿吧。”
苏青檀自诩对金陵城了如指掌。
却从未想过幻香道这个被正道视为心腹大患的魔门。其情报网络与行事手段竟然己经诡异缜密到了如此地步！
一家寻常的胭脂铺，一个卖花的盲眼老妪，一顶普通的青布小轿。
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元素却构成了一张能在靖夜司和城卫军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的网。
楚喆没有理会她的震惊。
他带着苏青檀与那个被他暂时封住了气息，陷入沉睡的林子昂一同坐上了那顶小轿。
轿子很稳，一路没有任何颠簸。
也不知过了多久，绕了多少路。
当轿帘再次被掀开时窗外传来的不再是市井的喧嚣。
而是悠扬的丝竹之声与阵阵令人心神荡漾的脂粉香气。
他们到了。
闻香舫。
还是那间位于顶层的奢华雅间。
红袖依旧是那一身鲜艳的红色长裙。
她懒洋洋地斜倚在软榻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柄用象牙雕成的精致小扇，看着被侍女领进来的楚喆三人。
她的目光先是在脸色苍白的苏青檀身上饶有兴味地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不小心落入了蜘蛛网里的漂亮蝴蝶。
然后她的视线才最终落在了楚喆的身上。
“咯咯咯……”
她掩嘴娇笑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楚公子，我们这才分开了几天啊？”
“你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了？”
“甚至还把我们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青云仙子’也给牵扯了进来。”
“看来我那日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一盏走到哪儿就亮到哪儿的‘明灯’啊。”
苏青檀听到这充满了调侃与嘲讽的话语，一张俏脸瞬间气得通红。
若不是此刻虎落平阳，她恨不得立刻祭出飞剑将眼前这个妖女斩于剑下！
楚喆却面无表情。他自顾自地走到客座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红袖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他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想必我这点麻烦还入不了你的法眼。你真正感兴趣的是……”
他的目光转向了苏青-檀。
“……是能看到你们魔道最瞧不顺眼的‘名门正派’内讧的好戏，对吗？”
红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承认了。
她看着楚喆，丹凤眼中波光流转：“没错。我很喜欢看戏。尤其是看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为了利益狗咬狗的戏码。”
“所以，”她话锋一转，慵懒地说道，“帮你这个小忙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能让青云观丢这么大的脸。这样的好戏可是千载难逢。”
“但是……”
她的眼中闪过丝商人般的精明。
“……我有什么好处？”
“你欠我的人情己经用掉了。”
“现在是你在求我。”
楚喆看着她放下了茶杯。
真正的“交易”现在才开始。
“你要什么？”他平静地问。
“很简单。”
红袖忽然坐首了身体。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认真的表情。
“那日我船上正好有一场特殊的拍卖会。其中有一件极其重要的拍品。一件从一座前朝古墓中挖出来的极其诡异的古物。”
她看着楚喆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需要你帮我‘鉴别’一下那件东西。”
“用你那能看透‘诡异’本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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