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眯起眼睛，手放在脸上，抚摸着颧骨的位置，这里还残留着划开皮肉的刺痛。
伤口会治愈，但是痛感不会。
“有趣。”他对着空气低语，酒杯中浅金色的液体泛起涟漪，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冰块在酒杯里发出碰撞的细碎的声音，金酒与柠檬汁混合的液体，浅金色的液体泛起了绵密的气泡，漂浮着的柠檬片在光影中轻轻摇晃。
玻璃杯触碰到指尖的凉意让他回了神，酸甜的柠檬汁冲击着味蕾，金酒特有的杜松子的香气在舌尖散开，苏打水带来的气泡，像无数根针在口腔中跳跃。
“味道太淡了。”
他转动着酒杯，冰块撞击的脆响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对于他来说，只有15%的酒精浓度，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温柔陷阱，就像她看他时的眼神，甜蜜中裹着刺骨的冷。
男人闭上了眼睛，女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金菲士就像是她，看着无害，喝多了照样能让你天旋地转。
杯底的冰块正在融化，原来这看似温和的鸡尾酒，后劲竟然藏在尾调里，如同他和这个女人无疾而终的感情。
那些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话，那些刻意回避的真相，都在酒精褪去后，化作心口隐隐的痛。
男人感觉到太阳穴在突突地狂跳，他扯松了领口，他没有想到女人竟然将他彻底忘记了，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组织竟然也想要把她给杀了。
甚至为了掩盖真相，连同把其他无辜的人也想拉下水。
暴雨夜的地下室里，他们互相拥抱在一起，在那个秘密基地里，她用匕首在他的掌心刻下永不背叛的誓言。
审讯室。
他被锁在审讯椅上，看着跪在他脚边的女人，他闭上了眼睛。
“编号X-507，开始清除记忆。”机械的女声在实验室里回荡。
“不！”
尖锐的女声刺破警报的轰鸣，男人感觉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压住，温热的躯体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
“快走…再也别回来了。”
女人微弱的气息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睁开了眼睛，她的气息微弱到像随时会被大风卷走。
他垂眸望着趴在膝盖上的女人，女人染血的长发遮住了脸颊，头发随着微弱的呼吸声轻轻颤动。
记忆清除计划的三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名字，他只是一个被称作为实验体的存在，跟她一样。
女人举着伞闯进了地下室，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的手背上。
“从今天起，你就是人了，恭喜你。”女人温热的手指抚过他冰凉的脸颊，“你要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热、也要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就像这样——”
女人颤抖的伸出手，用匕首在他的掌心刻下一段话。
“痛。”他低声呢喃着。
他想起女人教他识别情绪时的模样，她指着朝阳说‘喜悦’，指着枯萎的花说‘悲伤’，此刻内心翻涌着的心情，应该就是她说的‘痛’。
“学会疼了吗？”
女人的睫毛颤抖着，气音轻得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
他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上，他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眼泪？”
他想起了这个词汇，大脑正在调取所有关于人类情感的资料。
可是那些数据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冰冷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眼泪又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雨珠打在玻璃上蜿蜒成了河，他握着女人的手突然顿住了。
不等他反应，女人温热的躯体撞在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冰冷的身体。
他的瞳孔瞬间剧烈地收缩，仿生心脏出现非程序指令的震颤，身体正在出现异常波动，他僵硬着垂着手臂，听见女人的声音，她说道：“这叫做喜欢。”
“喜欢会让人心跳加速。”女人抬起头，头抵在他的胸口上。
“会想让人靠近，会让人觉得心里软软的，像泡在温水里。”女人的指尖轻轻点着他的胸口，她的体温透过他单薄的衣衫，触碰着他的身体，那些设定只能捕捉外界的数值，此刻却捕捉到了她发间的香气。
他缓缓抬起手臂，笨拙地将女人搂在了怀中，原来那些对于他来说无法归类的情绪，那些让他不自觉模仿她的动作，就叫做‘喜欢’。
“你的系统是不是要崩溃了？”女人突然轻笑出了声，“心跳声震得我耳朵都疼了。”
他低头，看见她泛红的耳尖，听见自己胸腔中沉闷又有力的心跳声，难道这就是她曾经说过的‘心动’吗？
记忆很快就戛然而止，他现在是人类，但是却不是真正的人类。
在他变类之前，他是流浪体，是天空出现裂变时，空中出现的异能量。
他和女人关在同一个实验室里，进行着一项秘密的计划。
这项计划很残忍，叫做‘阿忒之泉’。
目的是将流浪体变类，把人类变成流浪体，把人类变成异化者。
异化者是一种病变，外表保留着人类的特征，但是意志会被侵蚀，只留下攻击的本能。
组织在女人的心脏中植入了一枚芯核，控制着她、监视着她。
他从来没有想过，从此以后女人会跟他朝夕相处，并且教会他什么叫做人类，教会他怎么在人类的社会中生存。
可是他太强大了，强大到组织开始忌惮他、恐惧他，恐惧到想要彻底摧毁他。
组织没有想到这项实验竟然会如此的成功，成功到事态居然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所以，组织必须要消灭他。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女人替他挡下了这场灾祸，她让他活了下来，代价就是——彻底的忘掉他。
两年后，他再一次遇见了他。
这一次，他们不是朋友，不是‘恋人’，而是宿敌，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他变成了N109区暗点老大——秦彻。
而她却变成了深空猎人。
他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看着自己完好无损毫无疤痕的掌心，终于明白，有些疼痛早己经刻进了灵魂里，即便伤痕消失，那份蚀骨的情感，也会永远灼烧着他作为‘人’的证明。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文字是有力量的，能杀人，也能救人。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钢笔悬在纸上，一滴墨水落在‘秦彻’两个字的末尾，晕成了漆黑的句号。
他将揉成团的纸狠狠砸进了垃圾桶里，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笔，他不知道怎么跟她打招呼，怎么给自己署名。
文字是有温度的，可以穿越时间。
他需要赌一把，赌这次她能不能把自己想起来，一次不行，就赌第二次。
他这么想着，于是在纸上写上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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