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法租界圣心教会医院手术室。王天风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穿透弥漫的硝烟和血腥,扎进手术室每个人的骨髓深处。那双礼帽阴影下的眼睛,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感,死死锁定手术台上的红星和持枪戒备的“梅花”。
“清理干净。” 轻飘飘西个字,如同阎王的催命符。
随着他话音落下,走廊两侧阴影里涌出的黑衣打手,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手中的驳壳枪、花机关枪(MP18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密密麻麻地对准了残破的手术室大门!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将里面的一切撕成碎片!
手术室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外国医生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止血钳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小护士更是在地,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红星躺在手术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肩刚缝合好的伤口,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王天风!佛手!这条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就在眼前!刻骨的仇恨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他右手死死攥着那个染血的牛皮纸信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他想冲出去,哪怕用牙咬,也要撕下这叛徒一块肉!可身体如同被拆散的破布娃娃,连抬一根手指都困难重重!
“梅花”挡在红星身前,身形挺拔如松。她左臂被弹片划开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迹,染红了半截白大褂袖子,但她持枪的手稳如磐石,冰冷的枪口纹丝不动地指向门口硝烟中那个模糊的颀长身影。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燃烧着怒火的冰原。她很清楚,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对方人数众多,火力凶猛,占据走廊地利,而己方只有她一支小手枪,几发子弹,还有两个重伤员和一个吓破胆的护士。
“王天风!” “梅花”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穿透硝烟的清晰力量,如同在宣读最后的判决,“出卖同志,勾结日寇,残害手足!你的血债,自有天收!”
硝烟中,王天风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天收?呵呵…在这乱世,天不收,我王天风来收!收你们这些不识时务、螳臂当车的红影子!” 他优雅地向前踱了一步,雪白的手套轻轻拂开面前飘荡的烟尘,露出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写满冷酷和残忍的脸。“红星同志,命真硬啊。三八大盖打不死,圣心堂的围剿逃得掉,丽都咖啡馆的火海也爬出来了…可惜啊,今天,这手术台,就是你的终点站了。”
他的目光扫过“梅花”手中那支小巧的“花口撸子”,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梅花’同志,放下枪吧。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痛快。负隅顽抗,只会让你死得更难看。”
“梅花”的回应,是枪口微微上抬了一寸,无声地宣告着死战到底的决心。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局之中!
“呜——呜——呜——!!!”
一阵极其尖锐、凄厉、如同钢针刮过玻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海啸般猛地席卷而来!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密集,瞬间压过了医院内的死寂和王天风带来的死亡压迫!
不是一辆!是数十辆!法租界巡捕房、甚至可能还有英租界的警车!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愤怒的蜂群,从西面八方向圣心教会医院疯狂汇聚!紧接着,是汽车轮胎在湿冷路面上剧烈摩擦的尖啸声!沉重的皮靴踩踏地面的轰隆声!以及用法语、英语、甚至生硬中文发出的、气急败坏的吼叫声!
“包围医院!一个都不许放跑!”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法租界巡捕房接管此地!”
“该死的!是谁在法租界动用爆炸物!挑衅公董局权威吗?!”
这突如其来的、规模空前的警力调动,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冷水!
手术室门口,那些原本杀气腾腾、只等王天风一声令下就要冲进来扫射的黑衣打手们,动作瞬间一滞!脸上露出了惊疑和一丝慌乱!他们不怕光头特务火并,也不怕和兔子地下党厮杀,但在法租界核心地带,动用爆炸物(手雷)引来如此大规模的巡捕力量,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是对法租界当局赤裸裸的挑衅!公董局那些傲慢的法国佬,绝不会善罢甘休!青帮再横,在租界洋大人面前也得盘着!
就连硝烟中王天风那掌控一切的气场,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波动!他那张冷酷的脸上,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然,这大规模的巡捕介入,完全打乱了他“清理干净”的节奏!法租界的洋鬼子,是他这条毒蛇也暂时不愿撕破脸的!
机会!千载难逢的转瞬之机!
“梅花”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敌人这刹那的动摇和门外王天风那一闪而逝的迟疑!没有丝毫犹豫,她动了!但不是冲向门口,而是猛地一个旋身,扑向手术台旁那个吓瘫在地的小护士!
“走!” 她低喝一声,声音短促有力!同时,她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拉护士,而是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毫不起眼、印着模糊英文字母的、装方糖用的硬纸小方盒!
在扑向护士的同时,她借着身体的掩护,将那个小小的方糖盒,精准无比地、用尽全身力气塞进了红星那只紧攥着牛皮纸信封的右手掌心!动作快得如同幻影,连近在咫尺的外国医生都没看清!
红星只觉得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被强行塞入手中,与信封紧紧贴在一起!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梅花”在绝境中传递的、最后的希望和指令!他来不及思考,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握住了那个小小的方糖盒!
“梅花”一把拽起的护士,动作粗暴却有效,将她推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外国医生,用英语快速而清晰地低吼道:“带她走!后面!清洁通道!快!” 她指向手术室后方一扇不起眼的、标着法文“服务通道”的小门。
外国医生如梦初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一把抓住还在发抖的护士,顾不上满地的血污和狼藉,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小门!
“拦住他们!” 门口的王天风反应极快,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他没想到“梅花”在这种绝境下还敢分心救人,更没想到她会利用巡捕到来的混乱制造脱身机会!
门口两个反应最快的黑衣打手立刻调转枪口,指向冲向小门的外国医生和护士!
“梅花”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眼中寒光爆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弓弦,猛地向后一仰,同时手中的“花口撸子”枪口喷出致命的火焰!
“砰!砰!”
两枪!不是打向门口的打手,而是打向手术室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惨白的无影灯!
“哗啦——!!!”
无影灯的玻璃灯罩应声而碎!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灼热的灯泡也瞬间爆裂,发出刺眼的闪光和噼啪的电流声!整个手术室的核心区域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的玻璃雨中!
“啊!” 冲向小门的医生和护士被玻璃碎片划伤,发出痛呼,但黑暗和混乱也暂时遮蔽了他们的身影!
门口那两个想开枪的打手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头顶倾泻的玻璃碎片砸得下意识缩头躲避,动作慢了一拍!
“走!” “梅花”在开枪打碎无影灯的瞬间,就借着后仰的势头,一个翻滚扑到了红星的手术台边!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开那扇小门,也根本不是为了自己逃跑!她的目标,是红星!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手术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把手,猛地向外一拉!同时,右腿狠狠踹在手术台的另一侧!
“嘎吱——轰隆!”
沉重的钢制手术台,竟然被她这爆发性的力量踹得猛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下面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洞口!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垃圾腐败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这是医院处理废弃医疗垃圾和污物的垂首通道!首通地下!
这是她刚才在等待手术时,观察手术室结构发现的唯一一线生机!也是最后的、置之死地的退路!
“跳!” “梅花”嘶吼着,根本不给红星任何思考和犹豫的时间,抓住他完好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手术台上猛地拖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黑暗洞口!
红星只觉得身体一轻,天旋地转!剧烈的失重感瞬间传来!伤口被猛烈牵扯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攥紧右手里的东西——那个染血的牛皮纸信封,以及那个冰凉坚硬的方糖盒!
“噗通!”
身体重重砸进通道底部厚厚堆积的、冰冷湿滑的废弃物中!刺鼻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左肩传来的剧痛如同要将他撕裂!但他还活着!
“梅花!” 他挣扎着想抬头,嘶哑地喊了一声。
洞口上方,手术室的黑暗混乱中,传来“梅花”冰冷而决绝的最后指令,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压制性的枪响(她在阻击追兵)和敌人愤怒的吼叫:
“活下去!揭露他!船票在盒子里!走——!!!”
话音未落!
“哒哒哒哒——!!!”
花机关枪那狂暴的、撕布般的扫射声在手术室内疯狂响起!密集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狠狠撕扯着手术室内的空气,打在墙壁、设备和滑开的手术台上,溅起一片片刺目的火星!显然,王天风的人彻底被激怒了!
紧接着,是重物狠狠砸落洞口边缘的声音!以及王天风暴怒到极点的、扭曲的嘶吼:
“追!给我追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封锁所有出口!通知法租界下水道管理处!给我把图纸拿来!快!!”
红星躺在冰冷污秽的垃圾堆里,听着头顶洞口传来的狂暴枪声、王天风歇斯底里的咆哮和纷乱的脚步声,感受着怀中密电码本的冰冷沉重和右手紧握的、带着“梅花”体温的信封与方糖盒。剧痛、恶臭、黑暗、绝望…都无法掩盖他心中那如同火山般喷发的愤怒和刻骨的仇恨!
王天风!佛手!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污秽中艰难地翻了个身,将那个小小的方糖盒凑到眼前。借着通道上方洞口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方糖盒侧面,用极其细微的刻痕,划着几个扭曲却无比清晰的数字和字母——像是一个地址,或者一个代号。
活下去!揭露他!
“梅花”最后的嘶吼在他耳边回荡。红星染血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不再犹豫,用牙齿咬开方糖盒的盖子,里面没有方糖,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以及一张薄薄的、印着法文和船锚图案的硬纸卡片——船票!新身份证明!
他将船票和纸条塞进怀里最深处,与密电码本和那张写着血仇的油纸紧紧贴在一起。然后,他不再看头顶那个杀戮的洞口,咬着牙,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用右手和膝盖,一点一点,艰难地向着污秽通道深处、未知的黑暗爬去。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粘稠的血痕和污迹。
头顶,王天风的咆哮和巡捕的警笛声混杂在一起,如同为他送行的地狱丧钟。而前方,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但他知道,他必须爬出去。为了死去的同志,为了“梅花”的牺牲,为了那尚未完成的、惊雷般的揭露!
黑暗的通道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污物的窸窣声,如同一条受伤的龙,在深渊中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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