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虎狼药效,圣心堂下取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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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虎狼药效,圣心堂下取铁证

 

那颗暗红色的虎狼药丸下肚,如同在红星干涸龟裂的脏腑里点燃了一颗烧红的煤核。一股霸道绝伦的热流“轰”地炸开,蛮横地撕开剧痛和疲惫的层层枷锁,沿着西肢百骸疯狂奔涌!左肩胛那如同被持续搅动的伤口,剧痛竟被这更狂暴的力量感暂时压了下去,变得遥远而模糊。眩晕感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血液在血管里奔突咆哮,耳中充斥着擂鼓般的心跳和细微尖锐的耳鸣。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微微发亮,扭曲。

“呃……”红星闷哼一声,额头瞬间爆出豆大的汗珠,混杂着煤灰和血污滚落。他下意识地抓住窗棂,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才重新站稳。那股力量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仿佛在透支着骨髓深处最后一点元气,换取片刻的清醒与蛮力。

“药劲儿上来了?” “梅花”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迅速收起那张字字千钧的油纸,塞进自己贴身最隐秘的夹层。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随即蹲下身,飞快地从那个破旧的藤条箱底层掏出几样东西:一件半旧的灰色棉布长衫,一顶同样灰扑扑、边缘有些磨损的鸭舌帽,一块半新不旧的怀表——表链是黄铜的,带着点市井气。

“顶得住!”红星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劲。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药力带来的燥热和身体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虚空感,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视野边缘那恼人的光晕。“时间不等人!‘老家’只给三天,每一秒都是同志的血换来的!” 他接过“梅花”递来的衣物,开始艰难地脱下身上那件散发着浓重鱼腥和血腥味的破羊皮袄。每一次牵动左肩,都让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脸色又白一分。

“梅花”背过身去,从箱子里拿出另一些物件:一个朴素的蓝布碎花包袱皮,几盒廉价雪花膏和胭脂,还有几缕不同颜色的假发髻。她对着墙角一块模糊的水银镜子,手指飞快地动作起来。沾着廉价香粉的手指在脸上涂抹,刻意加深眼窝的阴影,掩盖过于苍白的脸色;胭脂在颧骨处晕开,制造出一点粗糙的红晕;最后,她将一绺盘起的、略显俗气的假发髻固定在脑后,用包袱皮利落地包好几件杂物,一个操劳奔波、为生活奔波的底层妇人形象瞬间取代了方才那个眼神锐利的战士。她甚至还往自己身上拍了一点劣质香粉,混杂着阁楼里原有的煤油味和血腥气,形成一种奇特而刺鼻的市井气息。

就在红星费力地套上那件灰布长衫时,窗外,法租界贝当路的寂静被猛地撕裂了!遥远而沉闷的声浪,如同滚雷,贴着冰冷的铅灰色天空席卷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反对华北自治!保卫领土主权!”

“打倒汉奸卖国贼!”

口号声!激昂、愤怒、带着青年学生特有的嘶哑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成千上万的声浪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法租界那看似坚固的殖民壁垒!玻璃窗在声浪中微微震颤,空气都仿佛在燃烧。

红星和“梅花”同时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透过那条缝隙向下望去。

视线所及,贝当路尽头与英租界交界的路口,己然被汹涌的人潮彻底淹没!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决堤的怒涛!无数面写着血泪控诉的白色横幅在寒风中烈烈翻卷,像招魂的幡!青年学生们穿着单薄的棉袍、学生装,高举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呐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因愤怒和寒冷而通红扭曲!人流试图冲破法租界巡捕和英租界印度巡捕(红头阿三)仓促拉起的警戒线,前排的学生与挥舞着警棍、端着上了刺刀步枪的巡捕推搡冲突,场面极度混乱!石块、碎砖头在空中飞舞!警笛声凄厉地尖叫着,试图压过这愤怒的海洋!

“是‘一二九’的怒火…烧到天津了!” “梅花”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楼下那沸腾的景象,“昨天北平的消息传来,天津的学生也坐不住了!”

红星的目光如同鹰隼,在混乱的人潮和紧张的军警之间快速扫视。他的视线没有停留在那些热血沸腾的学生身上,而是精准地捕捉着人群中、街角阴影里、甚至对面楼房窗户后面那些不协调的身影。他们穿着各色便装,眼神阴鸷,动作间带着职业性的警惕和观察,如同混在鱼群里的鲨鱼。有人正对着混乱的人群快速拍照;有人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目光却毒蛇般扫过一张张面孔;还有人隐在街边停着的黑色轿车里,车窗半降,露出半张毫无表情的脸。

“光头特务…脚盆鸡的狗…都出动了…”红星的声音冷得像冰,“想抓人,想镇压,也想浑水摸鱼,找他们要找的‘红影子’。”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带着虎狼药催发下的狠厉,“正好!这乱局,就是我们的掩护!”

他猛地拉紧鸭舌帽的帽檐,遮住大半张伤痕累累的脸,只留下线条紧绷的下颌和那双燃烧着火焰与冰冷的眼睛。灰布长衫虽然遮掩了他健硕的身形,却掩不住那份被药力和仇恨催生出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危险气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张被“梅花”藏起的油纸地图,上面标注的密电码本藏匿点——法租界圣心天主堂忏悔室后的某个特定位置,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

“圣心堂…走!”红星低喝一声,不再看窗外那沸腾的乱世图景,转身,步伐带着一种透支生命换来的、异常坚定的力量,走向阁楼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梅花”紧了紧臂弯里的蓝布包袱,眼神瞬间切换成市井妇人的疲惫与一丝惶惑,紧紧跟上。

***

正午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法租界的街道。租界特有的那份“秩序井然”在“一二九”游行的冲击波面前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催泪瓦斯?)、口号声的余波、人群跑动掀起的尘土味,还有巡捕房马队经过留下的浓烈马粪和皮革混合的刺鼻气息。

红星和“梅花”一前一后,混在因游行阻断而显得稀疏慌乱的人流里。红星微微佝偻着背,左手看似随意地插在长衫口袋里,实则在极力压制左肩因走动而愈发尖锐的刺痛。鸭舌帽的阴影很好地遮挡了他苍白扭曲的脸和额角的冷汗。虎狼药带来的那股蛮力在支撑着他前进,但身体内部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感也越来越明显,如同踩在云端,脚步有些发飘。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视野边缘的光晕并未完全消失。

“梅花”落后他几步,步履带着一种小市民特有的匆忙和一点笨拙,偶尔会因为街角突然出现的巡捕而露出惊慌的神色,下意识地往路边躲闪,将一个胆小怕事的底层妇人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有那双偶尔扫过红星背影的眼睛,才泄露出深藏的忧虑和紧绷。

圣心天主堂那两座哥特式的尖塔,如同两柄灰色的利剑,刺破铅灰色的天空,出现在前方街区的尽头。赭红色的砖墙在冬日的萧瑟中显得格外肃穆。教堂沉重的橡木大门紧闭着,门前石阶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这与几条街外游行区域的喧嚣混乱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像风暴眼中短暂而压抑的宁静。

两人没有首接走向正门,而是默契地拐进了教堂侧面一条狭窄、堆满杂物和垃圾桶的小巷。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专供杂役进出的小铁门,锈迹斑斑。

红星在距离小铁门十几步的地方停下,背靠冰冷的砖墙,剧烈地喘息着,胸脯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冷汗己经浸透了他内里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虎狼药的效力正在飞速流逝,剧痛如同退潮后的礁石,再次狰狞地凸显出来,啃噬着他的意志。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连忙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楚混合着血腥味让他强行清醒。时间!没有时间了!

“梅花”迅速靠近,用身体挡住可能来自巷口的视线,低声急促地问:“怎么样?撑得住进去吗?” 她看到了红星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红星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因药力和剧痛而异常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小铁门,眼神锐利得如同要穿透铁皮。他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内可能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脚步声?谈话声?祈祷声?只有死寂。他又用力嗅了嗅空气中混杂的气味——灰尘、垃圾的腐臭、远处游行飘来的硝烟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教堂特有的、混合着蜡烛、木头和灰尘的陈腐气味。没有新近的烟草味,没有皮鞋踩踏地面的回音。

“里面…暂时没人看守…”红星的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按图…忏悔室在左耳堂最里面…第三间…后面的木板…”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你…制造点动静…引开可能的人…我进去拿东西…最多…五分钟!” 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比了个手势,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梅花”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明白!小心!” 她迅速从蓝布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些干辣椒粉和胡椒粉的混合物。她转身,脚步陡然加快,带着一种被惊吓后慌不择路的姿态,朝着巷子口的方向小跑而去,一边跑一边故意踢翻了几个空铁皮桶,发出刺耳的“哐当”巨响!

就在铁桶翻倒的噪音响彻小巷的瞬间,红星动了!他像一头潜伏己久、被逼到绝境的豹子,将虎狼药压榨出的最后一点力量灌注在双腿!身影快得拉出一道残影!他没有去尝试那扇可能上锁的小铁门,而是瞄准了旁边一堵略矮的、堆着杂物的砖墙!蹬踏!借力!受伤的左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扒住墙头,右腿猛地一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劲,身体重重地翻过墙头,砸落在教堂后院冰冷的石板地上!

“咚!” 沉闷的落地声被巷口铁桶的噪音掩盖。左肩伤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将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就地一滚,卸掉冲力,蜷缩在一丛枯败的冬青灌木后面。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后院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受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他强迫自己忽略左肩那如同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和身体各处传来的抗议,肺部火烧火燎。虎狼药带来的亢奋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像无数钢针在穿刺。他强撑着,猫着腰,利用教堂后墙的阴影和廊柱的掩护,如同一道无声的灰色幽灵,飞快地穿过空旷的后院,闪身溜进了教堂侧面一扇虚掩着的、供杂役使用的小门。

门内是一条狭窄、幽暗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蜡烛、旧木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走廊尽头有微弱的烛光晃动,隐约传来压抑的诵经声——那是主堂的方向。红星屏住呼吸,背贴着冰凉的石壁,侧耳倾听。除了主堂的诵经声,这条通往左耳堂的侧廊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耳边轰鸣。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忍着剧痛和眩晕,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步伐,沿着黑暗的侧廊向深处移动。走廊两侧是忏悔室厚重的小木门,如同一个个沉默的棺椁。黑暗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声音,只有他脚下偶尔踩到松动石板的轻微“咯哒”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第三间!就是这里!

忏悔室厚重的深色橡木门紧闭着。红星迅速扫了一眼地图在脑海中最后定格的画面——忏悔室内部结构,神父座位后的那块活动木板!他轻轻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缓缓转动。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惊雷!

红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住,所有的感官瞬间提升到极致!走廊深处?主堂方向?有没有被惊动?

死寂!依旧是死寂!只有主堂那遥远而模糊的诵经声,如同背景的低吟。

他不再犹豫,猛地推开门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轻轻掩上。忏悔室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彩色玻璃窗透进微弱的光线,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投下斑斓而诡异的光影。浓重的霉味和旧木头味扑面而来。

红星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神父座位后方那块颜色略深、边缘似乎有些松动的墙板!他扑过去,手指沿着边缘摸索,指甲抠进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用力!

“嗤啦——”

一块半尺见方的薄木板被硬生生撬开!木板后面,是一个掏空的小小壁龛!壁龛里没有灰尘,静静地躺着一个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书本大小的硬物!

密电码本!

红星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伸出右手,一把将那油布包裹抓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这就是钉死王天风的最后一颗铁钉!

他迅速将油布包塞进怀里,贴身藏好。冰冷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却像一团火,点燃了他心中复仇的烈焰。任务完成了一半!

他强撑着剧痛和透支带来的巨大疲惫,将那块木板大致按回原位,抹掉撬动的痕迹。转身,准备拉开忏悔室的门离开这危险之地。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黄铜门把手的刹那——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强烈威胁意味的砸门声,如同索命的鼓点,毫无征兆地在忏悔室外炸响!同时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粗粝、凶狠、带着浓重天津口音的厉喝:

“开门!法租界巡捕房查案!里面的人,滚出来!” 声音近在咫尺,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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