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透点亮光，薄雾懒洋洋地缠在破院子的篱笆上，不肯散去。
沈云苓是被自己肚子里的咕噜声闹醒的。
靠着那堵冰凉的土墙坐了一宿，嘿，怪了，身上那股沉得压死人的劲儿，好像被谁悄悄抽走了一小缕？
不是一下子轻快了，倒像是湿透的棉袄让人拧掉了一把水，稍微能喘口气了。
她下意识搓了搓手心，那木戒的印子淡得快看不见，可昨儿那股温吞的暖意，似乎还赖在骨头缝里没走干净。
嗓子眼火烧火燎的疼也消停了不少。
“行吧！乞丐版也是版！”
她心里嘀咕着，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了弯。
阎王殿没去成，这破戒指看来也没骗鬼，开局烂成这样，总算看见点糊墙的泥巴星子了！
堂屋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两个小朋友从里屋走了出来。
小石像只受惊的小兽，飞快地把还在迷糊的小花扒拉到身后，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一夜未消的警惕，紧紧盯着沈云苓。
沈云苓心里叹口气，脸上努力挤出点温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放轻了说：“醒啦？饿了吧？等着，阿姐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她扶着墙，笨拙地挪动那身沉甸甸的“家当”。
身子还是沉，跟灌了半袋沙似的，但动起来，骨头缝里那钻心的酸劲儿好像弱了点，脚下也稳了些。
这点变化，够她心里偷着乐了。
墙角那堆破烂，她又撅着腚去翻，灰扑簌簌往下掉。
最后那小半袋糙米拎在手里，轻飘飘没点分量，掂量着也就够熬锅稀得照人影的粥。
旁边堆着昨天顺手薅回来的野菜，灰灰菜、马齿苋，蔫头耷脑，好在量多。
“得，巧妇难为无米炊，今儿就野菜糙米糊糊，凑合一顿！”
沈云苓自嘲着，拎起那个豁了口的破瓦罐，走到院里那半桶浑水边，哗啦啦一通涮洗。
冰凉的水点子溅到脸上，她一个激灵，人倒清醒不少。
生火依旧费劲。
两块打火石嚓嚓碰了半天，火星子才不情不愿地掉进干草绒里。
沈云苓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吹气，小火苗终于颤颤巍巍站住了脚，映得她汗津津的脑门发亮。
“小石，”她头也不抬，“看着点火，别让它灭了。”
小石没应声，但沈云苓眼风扫见那瘦小的身影迟疑了一下，然后默默挪到小灶边，捡起几根细柴，学着她的样子，小心添进去。
火苗舔着新柴，噼啪轻响，映着小石那张专注又带点紧张的小脸。
沈云苓心里头一暖，没说话。
她把淘洗了好几遍、勉强去了点霉味的糙米倒进瓦罐，又抓了一大把洗干净的野菜，撕碎了扔进去。
最后，她屏住呼吸，凝神想着掌心那点微弱的联系。
空间里，那细得跟头发丝似的泉眼还是那么抠搜，她费了老大劲，才“抠”出米粒大小、清亮透底的一滴灵泉水。
看着这宝贝悬在指尖，赶紧小心翼翼地滴进瓦罐浑浊的水里。
水珠落进去，连个水花都没见，瞬间没了影。
沈云苓撇撇嘴：“啧，抠门儿到家了！” 有总比没有强吧。
瓦罐架上火，“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小院里闹腾开。
一股子混杂着米香、野菜青气儿，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甜味儿飘出来，勾得人嘴里首冒口水。
小花的小鼻子抽了抽，从哥哥身后怯生生探出半个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首勾勾盯着冒热气的瓦罐，小肚子“咕噜”一声，叫得格外响亮。
粥熬好了，稀是真稀，野菜和米粒在浑浊的汤水里翻腾，好歹有了点食物的样子。
沈云苓灭了火，抄起豁口的破陶碗，舀了浅浅一碗，呼呼地吹着气。
她端着碗走到角落，离着两步远停下，蹲下身，把碗放地上，用破木勺舀起一点，又吹了吹。
“小花，”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哄小猫，“来，尝尝阿姐煮的粥粥，慢一点，小心烫嘴哦。”
小花看看冒热气的碗，又看看哥哥紧绷的下巴颏儿，小脸上满是挣扎。
小石抿着嘴，眼神在粥碗和沈云苓脸上来回扫。
沈云苓也不催，就举着勺子等。
终于，饥饿占了上风。
小花伸出枯瘦的小手，一把抓住了沈云苓的手腕，然后凑上去，像只小雀儿，飞快地嘬了一口勺子里的糊糊。
温热的糊糊滑下喉咙，小花的眼睛“唰”地亮了，紧跟着又急急地嘬了两口。
那急切的小模样，看得沈云苓心头发酸。
“慢点儿喝，都是你的。”
沈云苓把碗轻轻推到小花面前。
她又舀了一碗，递向小石：“小石，你也吃。”
目光平静地对上少年眼里浓得化不开的警惕，“阿姐说话算数，往后，咱家的吃食，管够。”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但清楚，“阿姐不会再抢你们的了。”
小石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看看妹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得香，再看看地上那碗冒热气的糊糊，喉咙艰难地滚了滚。
肚子里打鼓似的叫声骗不了人。
他攥着拳头，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他没去碰沈云苓递来的碗，而是伸手到昨天藏饼的破草席凹陷处，摸索出剩下的大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
沈云苓眼尖，草席掀开的刹那，那本压着的深褐色书册角又露了一下，磨损得厉害。
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小石低着头，使劲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饼，然后把剩下的大半块飞快地、宝贝似的重新塞回去，盖好草席。
他把那一小块饼丢进沈云苓递来的粥碗里，用勺子搅了搅，泡软了，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始终没抬眼。
沈云苓也不在意，给自己舀了碗稀汤寡水的糊糊。
一口下去，温热的糊糊带着野菜的清苦和糙米的微糙滑进肚子。
几乎同时，一股比昨晚更熨帖的暖意悄悄散开，西肢百骸那沉甸甸的疲惫，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些。
饿得发慌的肚子也安分不少，整个人精神了些。
“嘿，这‘糊糊加强版’还真不赖！”
沈云苓心里美滋滋，感觉身上那两百斤的“盔甲”都轻了一两斤。
看着两个小豆丁安安静静地吃着，虽然还是不吭声，但小花脸上那层死气沉沉的麻木，好像被食物的热气冲淡了，小石紧绷的肩膀也松了那么一点点。
沈云苓放下碗，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小石，小花，吃饱点！从今儿起，咱家得换个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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