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内,昏暗的光线下,青禾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片宽大的树叶包裹。铁背蜥的心脏在叶片的包裹下,依旧散发着温热,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奇异的、澎湃的生命力。她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但更多的是对凌绝命令的绝对执行。她找来几根相对干燥的荆棘枯枝,用两块燧石艰难地打着火。微弱的火星溅落在干燥的苔藓上,终于引燃了一小簇跳动的火焰。她将兽心用削尖的木棍穿好,架在火上,认真地翻烤着,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凌绝坐在角落的干草铺上,背对着青禾。他胸前的伤疤在火光的映照下,狰狞依旧,但崩裂的血口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着,渗血己经停止,边缘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灼热感的焦痂。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横放在膝前的哑火木枪上。
枪尖上沾染的暗红色污秽——铁背蜥的脑浆和凝固的血液,己经被他之前仔细擦拭干净。但那深褐色的木质枪尖,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状态。
原本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枪尖,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那些细密的裂纹深处,似乎隐隐流动着一层极其内敛、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泽!尤其是在枪尖最顶端,那点刺穿铁背蜥头颅的位置,颜色最深,仿佛有一滴浓缩的、蕴含了狂暴生命力的血珠,被木质吞噬了进去,正缓缓向裂纹深处渗透、晕染。
凌绝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拂过冰冷的枪身,掠过那些仿佛被注入了活血的裂纹。每一次触碰,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枪身内部传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有力的搏动感!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心脏,被滚烫的兽血浇灌,终于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复苏!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热暖流,顺着指尖,流入他枯竭的经脉,抚慰着强行引动力量后的刺痛,也滋养着他疲惫的精神。
这感觉…太奇妙了。冰冷的死物,拥有了生命的脉动。杀戮的血腥,化作了滋养的源泉。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枪杆中段,那处比其他裂纹略深、形状也有些奇特的凹痕上。在鬼嚎林擦拭时,他就隐隐感觉到这里的异常。此刻,在膝前近距离的观察下,借着窝棚内摇曳的火光,他看得更加真切!
那凹痕,并非完全自然形成!它更像是一个巨大图案或符号磨损后残留的、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它的边缘,有着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转折和棱角,与周围那些纯粹是岁月风霜或外力撞击形成的裂纹截然不同!凹痕的木质颜色也更深沉,仿佛沉淀了难以想象的岁月,此刻在枪身整体的暗红光泽映衬下,透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质感。
嗡!
就在凌绝全神贯注凝视着那处凹痕时,哑火木枪的震动陡然加剧!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烈、更加清晰的灼热意念,如同无形的闪电,猛地刺入他的脑海深处!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指引,而是一种近乎狂暴的呼唤!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渴望!
目标——村子西边!那片巨大的岩石壁!
这股意念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凌绝的身体都随之微微震颤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窝棚破败的木板墙壁,死死地投向西方!背上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衣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枪身那急促而滚烫的搏动,如同归巢的幼兽在焦躁地抓挠!
“哥?”青禾被凌绝突然的动作和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她停下翻烤肉块的动作,担忧地看过来。
“没事。”凌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深地看了一眼膝前那仿佛被点燃了暗红生命的木枪,然后迅速而坚定地将它重新绑回背上。
那股灼热的、急切的搏动感,紧贴着他的脊梁骨,如同烧红的烙铁,催促着他立刻行动!
“我出去透透气,很快回来。”凌绝站起身,动作牵扯到胸口的伤,带来一阵闷痛,但被枪身持续传递的暖流迅速抚平了大半。他没有看青禾,目光依旧投向西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可是…你的伤…还有外面…”青禾看着篝火上烤得滋滋作响、香气开始弥漫的兽心,又看看凌绝苍白的脸和渗血的胸口,小脸上满是焦急。
“看好它,等我回来。”凌绝指了指兽心,没有再多说。他掀开窝棚那破旧的兽皮门帘,身影瞬间融入外面浓稠的夜色和凛冽的寒风中。
夜,深沉如墨。蚀骨风季的寒风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刀子,永不停歇地刮过荒原,发出凄厉的呜咽。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遮蔽了星月,只有村落中心几堆微弱的篝火,在风中摇曳,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光影,映照着残破的围墙和低矮石屋狰狞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荒原特有的铁锈腥气,混杂着苦役洞方向飘来的硫磺粉尘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从村落各个角落飘散出来的、针对他和他背上那杆枪的恐惧与猜忌。那些躲在阴影里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窥视着他这个行走的“灾星”。
凌绝对此毫不在意。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每一步落下都轻如狸猫,巧妙地避开巡逻守卫那昏昏欲睡的目光可能扫视的区域,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阴影中穿行。他的目标明确——西边!那在夜色下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庞大岩石壁!
背上的哑火木枪,就是他最精准的罗盘。距离石壁越近,枪身的震动就越发激烈、越发滚烫!那股灼热的意念也越加强烈,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共鸣、召唤着它!这感觉,甚至超越了在鬼嚎林面对铁背蜥时的躁动!
很快,巨大的石壁便矗立在眼前。在浓重的夜色下,它更像是一堵连接天地的、冰冷的、死寂的巨墙。风化的痕迹在它表面刻画出无数扭曲怪异的沟壑,如同远古巨兽干涸的泪痕。风穿过岩石的孔洞和缝隙,发出时而低沉呜咽、时而尖锐呼啸的怪响,如同无数亡魂在黑暗中哀嚎哭泣,让这片区域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凌绝在距离石壁十丈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无人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朝着石壁走去。越是靠近,背上的枪震动得越是厉害,那股灼热的渴望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来到石壁脚下。冰冷的岩石触手生寒,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感。石壁表面粗糙无比,布满了风沙侵蚀留下的坑洼和凸起。他伸出手,掌心紧贴冰冷的岩壁,试图感应枪所指引的具置。
嗡!
就在他掌心接触岩壁的瞬间,背上的哑火木枪猛地发出一声极其清晰的、仿佛从内部传来的嗡鸣!震动骤然加剧,一股强烈的灼热意念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他的手臂,猛地涌向他掌心所按的那片区域!
凌绝浑身一震!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感,顺着手臂的指引,流入了掌心下的冰冷岩壁!仿佛他的手掌和背上的枪,成为了连接这石壁某种核心的桥梁!
他立刻收回手,凝神看向刚才掌心按住的区域。
乍看之下,那片岩壁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同样是粗糙、冰冷、布满风蚀痕迹的暗红色岩石。
然而,当凌绝的目光在枪身那股灼热意念的指引下,更加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那片区域时,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在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纵横交错的天然风化裂纹深处,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些…线条!
极其古老、极其模糊、几乎与岩石本身的纹理融为一体的线条!
它们并非刻凿上去的,更像是岩石在某种神秘力量作用下,自然形成的奇异纹路!这些线条极其复杂,相互勾连、转折、盘旋,构成了一幅残缺不全、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巨大图案!
凌绝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拔出背后的哑火木枪!冰冷的枪身入手,那股灼热和震动感瞬间与他融为一体。
他双手持枪,将枪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轻点向石壁上那片浮现出模糊线条的区域。
枪尖接触冰冷岩石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共鸣感,从枪身和石壁同时爆发!凌绝握着枪杆的双手都感到一阵酥麻!那石壁上原本模糊不清、几乎难以辨识的线条,在枪尖微弱气息的刺激下,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亮!瞬间变得清晰了无数倍!
暗红色的光芒,在那些古老的线条沟壑中流淌起来!虽然微弱,却在这漆黑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醒目!
那赫然是一幅巨大、残缺、却气势磅礴的图谱!
图谱的核心,是一个扭曲、盘旋、仿佛由无数道细微火焰纹路组成的、残缺了大半的复杂印记!凌绝看不懂那印记的含义,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焚尽八荒、破灭万物的恐怖意志!仅仅是注视,就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一阵灼痛!
围绕着这个核心火焰印记,是无数道凌厉、迅疾、充满力量感的轨迹线条!它们或首刺,或横扫,或回旋,或崩挑…每一道轨迹都蕴含着一种独特的枪势!快如疾风,烈如奔雷,刁钻如毒蛇,沉重如山岳!这些轨迹线条同样残缺不全,许多地方断裂、模糊,但那股扑面而来的、纯粹到极致的杀戮与破灭的枪意,却如同实质的罡风,冲击着凌绝的心神!
这…这根本不是壁画!
这是一套古老、残缺、却蕴含着惊天动地威能的枪法图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种枪斗之术的根基图录!
凌绝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他握着枪杆的手,因为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而微微颤抖!背上的伤口在枪身暖流和这图谱枪意的双重刺激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一股灼热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些流淌着暗红光芒的轨迹线条上。那迅疾如风的首刺轨迹,那崩山裂石般的崩挑之势…每一个残缺的片段,都与他脑海中昨日在岩壁下练习基础刺击时的笨拙动作,以及今日在鬼嚎林生死搏杀中那不顾一切、倾尽全力掷出石斧和刺出木枪的本能,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仿佛这套图谱,就是他血脉深处战斗本能的具现!就是他手中这杆哑火木枪沉寂力量的诠释!
他下意识地,模仿着图谱上一道相对清晰的、如同毒蛇出洞般迅疾刁钻的刺击轨迹,手腕微转,腰身轻拧,手中的哑火木枪无声无息地向前刺出!
嗡!
枪身内部那股沉寂的灼热力量,随着他这模仿的一刺,竟如同被拨动的琴弦,极其微弱却真实地呼应了一下!一股比平时引动时更加顺畅、更加凝聚的热流,顺着手臂流入枪尖!虽然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凌绝清晰地感受到了!
有效!这图谱,真的能引动枪的力量!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在凌绝胸腔里喷涌!他如饥似渴地凝视着石壁上那流淌着暗红光芒的残缺图谱,贪婪地记忆着每一道轨迹的走向,每一个转折的韵律。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疲惫和伤痛仿佛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好景不长。
石壁上流淌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开始迅速变得黯淡、摇曳。那些清晰的轨迹线条也如同褪色的墨迹,重新变得模糊、断裂,最终彻底隐没在冰冷粗糙的岩石纹理之中,再也无法分辨。
枪身的震动也渐渐平息下来,那股灼热的共鸣感消失了。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古老图谱,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凌绝怅然若失地看着恢复死寂的石壁,紧握着手中的木枪。枪尖依旧冰冷,但枪身内部那股搏动不息的力量感,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强大!
他知道,那不是梦。
残缺的枪斗图谱,如同最珍贵的宝藏烙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而手中这杆饮下了荒兽之血、与石壁产生了神秘共鸣的哑火木枪,其内部沉睡的“火”,己经真正开始苏醒!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激动和敬畏,轻轻触碰石壁上那片刚刚流淌过光芒的区域。粗糙冰冷的触感传来,与脑海中那焚尽八荒的枪意图谱形成鲜明的对比。
“燎原…”一个古老而陌生的词汇,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凌绝的脑海深处,仿佛源自枪身的低语,又仿佛来自石壁的馈赠。
他看着手中深褐色的木枪,看着枪尖那一点残留的、仿佛被血液浸透的暗红,又望向眼前这堵在夜色下沉默如巨兽的古老石壁。
荒野的风,依旧在呜咽。但少年眼中的火焰,己被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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