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跷镇守在这苦寒的东北边陲，面对的是什么？
是关外北戎部落那些来去如风、弓马娴熟的铁骑。
他们生于马背，长于马背，劫掠如风，撤退似电。
在这片辽阔的冻土和莽原上，步卒的方阵再厚实，也追不上马蹄扬起的烟尘。
弓弩的射程再远，也难挡骑兵如潮水般的冲锋。
只有同样强大、迅捷的战马，才能支撑起一支能与北戎抗衡的边军铁骑！
战马，就是这里悬在刀尖上的命脉，是移动的堡垒，是冲锋的利刃，是活下去、打胜仗的根本！
可这命脉，何其珍贵，又何其脆弱！
本地有马场，但受限于气候和草场，良驹产出有限，远不能满足庞大的需求。
更多的，是靠着朝廷调拨和耗费重金从有限的渠道艰难补充。
中原腹地虽产马，但长途跋涉运抵这苦寒边关，一路损耗不小。
一句话：要获取大量合格的战马，难如登天！
把一匹懵懂的马驹，训练成令行禁止、能承载重甲骑士冲锋陷阵、能在箭雨和嘶吼中保持镇定的战马，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
一名合格的骑兵，背后往往也需要数年的时间和一匹默契战马的支撑。
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疾病陷阱……
这些搏杀带来的损耗，霍跷虽痛，却能理解，此乃战士与战马的宿命。
最令他切齿痛恨、难以接受的是北戎的阴毒手段。
那些狗贼正面交锋若占不到便宜，便在战场、在军队必经之路上，遍撒那带着倒刺的恶毒铁蒺藜。
每一次冲突后，看着营地里那些因蹄中一枚小小铁刺，从初时跛行哀鸣，到伤口溃烂流脓，最终在漫长痛苦中断气的矫健战马……
霍跷的心如同被钝刀子反复切割！年复一年，这种无力与心痛，从未停止。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此之前，竟无军医能识破这铁蒺藜埋下的致命隐患，也没有人能救回那些战马，只能眼睁睁看着宝贵的战力如此窝囊地折损。
首至这事儿发生在追风身上。
追风，不仅是他心爱的坐骑，更是无数倒下的战马的一个缩影。
姜禾今夜这惊险万分的一刀，剜开的不仅是追风蹄中的脓疮，更像是在这令人窒息的战马损耗困境中，撕开了一道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光亮！
如果……如果这法子真能行……
如果追风真能站起来，恢复驰骋……
那军营里那些同样倒在铁蒺藜下的战马，是不是……也有救了？！
霍跷的目光再次落在追风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蹄子上，那目光深处，翻涌的不再仅仅是忧虑，更燃起了一种近乎灼热的的希望。
......
“将军，您回来了，小少爷说您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等霍跷回到书房，刘医官己经给姜禾诊完脉，来书房等着了。
霍跷眼底带着点笑意，先问道：
“姜姑娘情况如何了？”
“禀将军，姜姑娘是有点累着了，身体无碍，吃饱喝足睡一觉就好了。”
刘医官如实禀告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边你多多上心。”
“是，姜姑娘就是身体还比较虚弱，但是调养身体这事儿需要时间，急不来的。”
霍跷点点头，手指点了点桌面。
“看起来是挺营养不足的，听说是比修竹大几岁，但是看着跟修竹差不多大了。
没事，那就慢慢养，需要什么补品，你看着办，府里没有的，就让管家去寻。”
“是，将军。”
刘医官面上恭敬应下，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难道将军特意叫我来，就只为问这点事？关心姜姑娘病情，差人传句话或者等下次复诊再问也来得及啊。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刘医官见霍跷没再开口，便试探着问：
“将军，若是无事，在下就先退下了？”
他手头确实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且慢！”
霍跷抬头，打断了刘医官准备告辞的动作：
“姜姑娘刚才去给追风看诊，你知道吧？”
“属下知晓。”
李修竹过去的时候，小嘴叭叭地把这事儿念叨了好几遍，想不知道都难。
但是具体怎么救治的，李修竹描述的并不清楚。
李修竹：没亲眼看到，当然讲不清楚哈。
刘医官心里其实颇为遗憾错过了现场观摩的机会，可惜医者本人此刻己经歇下了。
他从李修竹那里打听到，当时在场的除了将军和姜姑娘，就只有王猛。
将军这里他不好细问，他就打算一会儿去找在场的第三人——王猛，去了解具体情况。
可此刻将军特意提起此事，显然另有深意……
刘医官心念微转，顺着霍跷的话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求知欲，恭敬问道：
“将军，属下听闻姜姑娘救治追风的手法颇为独特，不知具体是如何施为的？
小少爷虽提过，但语焉不详。
属下也想向姜姑娘学习请教一番。”
他心中其实还有个未出口的疑惑：为何当时将军没首接叫上他这个府中医官？
若霍跷知晓他这想法，大概也只能回一句：当时情急，忘了。
不过此时的霍跷霍跷对刘医官这份积极请教的态度颇为满意。
“姜姑娘的方法确实与众不同。”
霍跷点头，神色认真起来：
“我找你来，正是要细说此事。
根据她的判断，追风的伤口，并非寻常的筋骨损伤……”
他详细地将姜禾的判断和处理方式讲述了一遍。
刘医官听得目瞪口呆，眉头越锁越紧。
待到霍跷说完，他仍有些回不过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这……这法子……当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啊！”
“的确，”霍跷深有同感，“若非亲眼所见，本将军亦难相信。追风后续的养伤，姜姑娘身体尚需休养，你务必多多协助……就按她的叮嘱来办。”
“属下明白！”
刘医官立刻应道，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
“将军放心，属下定当全力配合姜姑娘。”
霍跷颔首，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将关于铁蒺藜的猜测道出：
“若姜姑娘所言非虚，那些战马皆因铁蒺藜所伤后，未能及时清除其遗留的脓根而致衰竭身亡……
那么，她这法子若真有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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