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寒牢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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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寒牢死寂

 

沉重的牢门隔绝了最后一丝虚伪的人声,萧绝等人离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余下更庞大、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那盏本就苟延残喘的幽蓝冰灯,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在厚重的玄冰墙壁上涂抹出几道扭曲、跳跃、如同鬼魅起舞的阴影轮廓。寒气不再是单纯的冰冷,它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亿万条贪婪的冰蛇,嘶嘶吐着无形的信子,缠绕、勒紧云渺的每一寸肌肤,疯狂地钻进她的骨髓缝隙,贪婪地啃噬着她残存的意志和灵魂。手脚上那副沉重的玄铁镣铐,早己与冻伤的皮肉死死粘连在一起,每一次哪怕最细微的颤抖,都带来皮开肉绽、撕扯血肉般的剧痛,提醒着她此刻炼狱般的处境。

丹田彻底枯竭,那点微末的灵力早在之前徒劳的抵抗中燃烧殆尽,此刻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如同被彻底掏空的冰冷窟窿。没有食物,没有饮水,唯有这无边无际、仿佛要冻结时空的酷寒,以及随之而来的、足以将人逼疯的绝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动的意义,凝固成了最残酷的刑罚。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在无边的冰冷和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云渺将自己蜷缩在冰冷石台最深的角落,努力将身体缩成最小的一团,徒劳地试图保留住体内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然而,极致的寒气无孔不入,穿透单薄的衣物,刺透皮肤,将她的血液、她的思想都一点点冻结。意识在极寒的侵蚀下开始变得模糊、涣散,如同风中飘散的灰烬。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异常清晰地闪过许多画面——那是属于她,也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带着鲜明的温度,与此刻的冰寒形成刺目的对比:

原主记忆的碎片: 那个怯懦胆小、眼神却清澈如水、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憧憬的自己,在简陋的屋檐下偷偷练习着粗浅的引气法门,笨拙却认真。

初入宗门的耻辱: 高台之上,检测灵根的晶石光芒黯淡,长老冰冷宣布“丹田先天受损,终生难有大成”时,周围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廉价的怜悯和赤裸裸的鄙夷,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第一次的“献宝”: 捧着那碟焦黑如炭、气味刺鼻的“初代毒药”,站在寒玉殿那高耸入云、寒气逼人的殿门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掌心全是冷汗。

他第一次接过碟子: 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冰雪般的气息,接过了她那不堪入目的“作品”。虽然他转身就倒了灵泉(后来才知道),但那一刻,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一股傻乎乎的、纯粹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寒月潭畔的惊鸿: 清冷的月光下,他负手而立的身影孤高清绝,如同九天明月坠入凡尘。指尖随意划过的轨迹,引动潭水化作惊心动魄的剑舞,那一刻的震撼与心折,烙印在灵魂深处。

引气如丝的救赎: 第一次听到那清冷如冰泉、却字字清晰传入识海的声音,教导她“引气如丝,润物无声”。那声音,在她濒临放弃的绝境中,如同一根从天而降的坚韧藤蔓,让她抓住了活下去的可能。

冰蓝丹药的温柔: 那枚冰蓝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清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缓缓抚平丹田深处经年累月的刺痛与干涸,带来前所未有的舒畅与生机。

月下无声的赞许: 月光洒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他微微颔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冰层之下似乎有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暖泉般的赞许悄然流过。

那抹惊心动魄的绯红: 两次,仅仅两次!那抹如同雪地红梅骤然晕开、清晰无比地染上他如玉耳尖的绯红……画面灼热得仿佛能驱散此刻的严寒。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濒死之人眼前闪过的走马灯,带着虚幻却强烈的温度,轮番上演。每一次闪现,都带来片刻短暂的、几乎让她落泪的暖意,仿佛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然而,虚幻的温暖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更刺骨的冰冷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巨大的冰潮,一次次将她重新拍回现实的寒渊。

【师尊……】

她在心底最深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声地呼唤,如同孤魂野鬼的哀鸣。

【您知道……弟子此刻……正坠入这无间寒狱吗?】

【您……会相信我吗?】

【还是说……您也如同他们一样,认定弟子……是个卑劣的窃贼?】

一想到玄宸那张清冷无波的面容上,可能会浮现出对她误解和鄙夷的神色,那种痛苦瞬间超越了肉体的极限寒冷!它如同世间最锋利、最冰冷的玄冰之锥,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道,狠狠贯穿了她的心脏!巨大的悲伤和委屈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坝,温热的泪水汹涌而出,却在滑落脸颊的瞬间,被这极致的寒狱冻结成一颗颗细小的冰珠,冰冷地挂在她的睫毛和冻得青紫的脸颊上,如同最讽刺的珍珠。

【完了……一切都完了……】

【废除修为……打入寒潭……】

戒律堂森严的律条在她脑中回响。对于偷盗宗门重宝、败坏门风的弟子,最高刑罚便是废除全身修为,沦为废人,然后……打入禁地寒月潭深处,任其自生自灭!那寒月潭,仅仅是边缘逸散的寒气,就足以让筑基修士灵力凝滞,行动艰难。而潭底深处……那是连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对死域!对她这样一个丹田本就破损、修为低微如蝼蚁的人来说,被打入潭底,十死无生!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不会有!

巨大的恐惧,比这寒牢的玄冰更冰冷、更沉重,如同万丈深海的海水,带着无与伦比的压强,将她彻底淹没、碾碎。她不怕死,但她怕死得如此肮脏,如此屈辱!怕带着无法洗刷的污名坠入永恒的黑暗!更怕……怕那个曾给予她一丝微光的人,从此将她视为耻辱的尘埃!怕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一句:我没有!

意识在绝望的冰洋中沉浮,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虚无时——

“嚓…嗒…”

牢门外,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响动传来。不是钥匙开锁的金属碰撞,也不是脚步,更像是某种小而硬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从那个狭窄、早己废弃、积满厚厚冰垢的送饭口塞了进来,然后轻轻掉落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这细微的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云渺如同被电流击中,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艰难地、一点点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沉重眼皮。涣散的目光,借着那盏幽蓝色冰灯最后一点微弱到极致的光晕,艰难地聚焦。

冰冷的地面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被冻得发硬的油纸包。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拖着沉重的镣铐,用几乎冻僵、失去知觉的手脚,一点点、无比艰难地向那个油纸包爬去。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皮肉与玄冰、与镣铐粘连处撕裂的剧痛和刺耳的摩擦声。终于爬到近前,她颤抖着伸出冻得青紫、几乎无法弯曲的手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层冻硬的油纸一层层剥开。

里面是——几块粗糙得硌手、早己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杂粮饼。以及……一小块黑乎乎、毫不起眼,却在剥开的瞬间,散发出一缕微弱却极其霸道、带着辛辣暖意的……姜糖?

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干净得像从未有人触碰过。

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甚至称得上简陋的食物,在这吞噬一切生机、足以冻毙灵魂的绝望寒狱之中,却如同神迹降临!如同在冰封万里的绝境里,骤然投下的一缕炽热阳光!是谁?究竟是谁?在这种风声鹤唳、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刻,竟敢冒着触怒萧绝、触犯门规的巨大风险,给她送来这续命之物?

【刘师傅?】膳堂那个总是板着脸、骂骂咧咧,却会在她饿得头晕眼花时,偷偷塞给她半个温热馒头的胖大厨?只有他,刀子嘴下藏着一副滚烫的豆腐心。

【还是……严师兄?】那个在寒月潭边指导外门弟子修炼、眼神冷峻如刀、训斥起来毫不留情,却总在关键处点出要害的筑基师兄?他虽严厉得不近人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似乎……从未有过萧绝那般虚伪的算计?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又无比真实的暖意,在这片冰冷绝望的死寂冻土中,悄然破土而出。这暖意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自那几乎被冻僵的心脏深处。她抓起一块硬邦邦的杂粮饼,用尽力气塞进嘴里,用冻得麻木的牙齿拼命啃咬。冰冷的碎屑刮擦着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阵刺痛,却也带来了久违的、真实的“活着”的感觉!那块辛辣的姜糖被她小心翼翼地含入口中,一股霸道而熟悉的暖流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如同一颗投入冰湖的火种,顽强地、微弱地,驱散了胸腹间一小片区域的刺骨寒意。

这小小的、匿名的善意,如同在无垠的黑暗深渊中,有人悄悄点亮了一颗微弱的星火。光芒虽弱,却足以刺破令人窒息的绝望,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并非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弃!还有人,在某个角落,以沉默的方式,向她伸出了援手!这颗星火,瞬间点燃了她内心深处几乎熄灭的求生火种,让她在冰冷刺骨的死亡阴影下,重新攥紧了最后一丝、也是最坚韧的求生意志!

不!她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背负着肮脏的污名、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冰窟里!她要活下去!哪怕像野草一样顽强!她要等到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要……亲口站在那个人面前,首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师尊,我没有偷!

带着这股如同岩浆般在冰冷躯壳下翻涌的强烈求生欲和不甘的恨意,云渺重新蜷缩起来,用身体护住剩下的饼和糖,如同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火种。幽蓝的冰灯在她头顶跳跃着最后的光芒,映照着她苍白脸上那重新燃起的、冰冷如刀锋般锐利、却又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神。那火焰,足以灼穿这寒牢的万载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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