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脚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与咸阳的繁华不同,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囚笼。
连绵不绝的营寨,沿着山势铺开,一眼望不到头。数不清的帐篷之间,是衣衫褴褛、面容麻木的劳役,在监工的皮鞭下,如同行尸走肉般,搬运着巨石和木料。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泥土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而在这些劳役营的外围,是另一道由精锐秦军组成的,更加森严的防线。他们手持戈矛,目光警惕,将整片区域,与外界彻底隔绝。任何试图靠近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射杀。
赵彻没有试图硬闯。
他花了两天时间,像一头孤狼,在骊山外围的山林里游荡。他用自己打制的铁器,从一个居住在深山里的老猎户那里,换来了一套破旧的兽皮猎装,和一些关于山中地形的宝贵信息。
他将自己的脸,用草木的汁液涂抹得又黑又脏,再配上那一瘸一拐的腿,和一个装满了草药的背篓,活脱脱就是一个常年在山里采药的土著。
他的“洞察之眼”,让他能轻易地避开那些明面上的巡逻队。而他从水晶立方体中学到的、关于能量流动的粗浅知识,更是让他能敏锐地感知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由方士布下的“能量陷阱”。
这些陷阱,大多是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玉符或石块,埋在地下,能对靠近的生物,产生精神干扰,使其迷失方向,或者陷入幻觉。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便是所谓的“鬼打墙”。
但对于赵彻,这些,只不过是黑暗中,为他指引方向的“路灯”。
他发现,所有的“能量陷阱”,都隐隐指向一个方向——骊山主峰的背面,一处被称为“黑风口”的巨大峡谷。
那里,显然是整个骊山防御体系的核心,也是方士们活动的中心。
第三天夜里,赵彻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一支负责押运粮草的队伍,在山路拐角处休息。他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队伍的末尾。
他成功地,进入了那片被铁桶般合围的区域。
这里的气氛,比外围,更加压抑。
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金属锈蚀的怪味。地面上,随处可见一些黑色的、己经干涸的血迹。
赵彻的目光,扫过那些神情紧张的秦兵。他发现,他们的恐惧,并非来自严苛的军纪,而是发自内心的,对某种未知事物的战栗。
他躲在一处岩石的阴影里,听到了两个巡逻士兵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听说了吗?昨晚,‘庚字营’,又没了一个。”
“怎么没的?逃了?”
“逃?往哪逃?尸体今天早上才找到,就在‘人屠坑’边上。浑身的血,都被吸干了,身上……身上还长出了一些石头一样的东西,硬邦邦的,敲都敲不动!”
“石头?他娘的,又来了!跟上次那个一样!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嘘!小声点!想被魏将军听见,割了舌头吗?”
“我……我就是怕啊!你说,那陵墓底下,到底镇着个什么玩意儿?那些方士,天天神神叨叨的,我看他们自己,也怕得要死!”
“谁知道呢?咱们啊,就当好自己的差,别多看,别多问,活一天,算一天吧……”
两个士兵,匆匆离去。
赵彻的心,却沉了下去。
血被吸干?身上长出石头?这和他从水晶立方体中看到的,某个关于“硅基化”病毒改造的失败案例,何其相似!
那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一种基于古文明科技的,可怕的生化武器!或者说,是某个失控的“生态改造系统”,正在将碳基生命,强制转化为硅基生命!
而那个被士兵们称为“魏将军”的人,显然就是此地最高的军事统帅。
就在赵彻思索之际,一阵骚动,从不远处的劳役营地传来。
“不!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那下面有怪物!会吃人的怪物!”
一个骨瘦如柴的劳役,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了监工的束缚,向外冲来。他的脸上,是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拦住他!”一名身穿黑色铁甲,面容冷酷如刀削的将领,厉声喝道。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将那名劳役,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那名将领,缓缓走了过去。他腰间佩戴的,不是剑,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布满了倒刺的铁鞭。
他,就是魏缭。一位在秦军中,以严酷和残忍著称的将领,也是被始皇帝,亲自指派的,骊山陵寝工程的总监工。
“你说,下面,有怪物?”魏缭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劳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有……真的有!”劳役吓得语无伦次,“我亲眼看见的!王二……王二他,就是被墙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拖进去的!那只手,是石头的!还会动!”
“一派胡言,蛊惑军心!”魏缭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猛地扬起手中的铁鞭,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皮开肉绽!
那名劳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说!是谁,指使你散播谣言的?”魏缭冷冷地问道。
“没……没人指使……是真的……啊!”
“啪!啪!啪!”
铁鞭,如同雨点般落下。很快,那名劳役,便没了声息。
魏缭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铁鞭上的血迹,在尸体上擦了擦,对着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劳役和士兵,冷声道:“此人,乃六国奸细,意图动摇我军心,拖延皇陵工期!就地处决,以儆效尤!再有敢胡言乱语者,同罪!”
说完,他转身,朝着那座位于“黑风口”峡谷深处的,灯火通明的巨大营帐走去。
那里,是方士们的大本营。
赵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魏缭,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辣。他分明知道下面有问题,但他却用最残暴的手段,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他在掩盖真相!
他在为谁,掩盖真相?为始皇帝?还是……为徐福?
赵彻的目光,落在了那具己经被拖走的尸体上。他敏锐地看到,在尸体的手腕处,有一块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败的石质化颜色。
病毒,在扩散。
而这些方士和军队,他们的镇压,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像是在……刺激着那个“怪物”,让它变得更加活跃!
突然,赵彻怀中的水晶立方体,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却越来越强烈的震动。
他猛地抬头,望向骊山主峰的方向。
大地,仿佛也跟着,发出了一声来自地心深处的,沉闷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
“咚。”
整个营地,所有的喧嚣,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所有的士兵,所有的劳役,都感觉到了那股来自脚下的,令人心悸的震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赵彻知道,那不是地震。
那是地底深处,那块沉睡了万年之久的“阴石”,或者说,是那个保护着“阴石”的古老系统,被唤醒了。
被无数人的鲜血,和徐福那些方士们,无休止的骚扰,彻底激怒了。
“诅咒”,不再是传说。
它,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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