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分,齐梦按照既定的指示来到庭院房子的西南角。她弯着腰,手持绑着岁头纸的扫帚,扛着灵幡,同时小心翼翼地手捧亡命牌,在其他人的搀扶下缓缓前行。其余的人依照知宾的安排,拿着相应的物品紧随其后。知宾则手持父亲曾经穿过的衣服,将其倒披在那纸牛背上,几个人合力扶着牛马,其他人手持香火跟随其后,乐队则在最后面奏乐。所有戴孝之人,都依照习俗呼唤亡者的称呼,先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三圈。
之后,齐梦小心翼翼地站在一张略显摇晃的板凳上,手持一根略显粗糙的扁担指向西南方向。在当地民俗中,这样的仪式有着指引亡者灵魂顺利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寓意。
按照知宾所教的词语:「爹!西南大路,天处可安身,空中自使钱,汗路宜骑马,水路须坐船。爹!西南大路虽三条,您走中间最稳当。」
连续高声呼喊三遍,声音在庭院中不断回荡,这响亮的声音惊动了树上栖息的鸟儿,大片飞鸟振翅而飞。
呼喊完后将牛或马放定,头朝西南,其它纸活也都摆放好,随后烧纸连牛马一起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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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西点左右,齐梦在睡梦中被唤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空仍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淡淡的月光与初露的晨曦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齐梦的大脑刚从睡眠中解脱,尚未完全清醒,她迷迷糊糊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试图回忆起自己身处何地。西周的寂静和灰暗的天色让她感到一丝恍惚,她思索着为何会在这个时刻醒来。窗外的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尔传来远处车辆的微弱声响,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齐梦静静地坐了片刻,思绪逐渐清晰,她才慢慢回想起父亲己经去世,而母亲则在昨日匆忙赶到学校,将她接回了家中。
昨晚在殡仪馆,按照习俗本该由齐梦守灵,但考虑到她年纪尚小,又正值东北寒冬,大家都担心她瘦小的身体无法支撑一整晚的跪守。于是,经过商量,昨晚大家决定让齐梦先回家休息,由母亲代替她守灵。
齐梦匆匆完成了洗漱之后,便默默地跟随姑姑们前往灵堂。一路上,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她机械地换上孝服,缓缓接替母亲的位置,跪在地上,继续为父亲焚烧纸钱。
火光轻轻地映照在她的脸上,那温暖的橙色光芒微微闪烁。然而,这一刻,她仍旧无法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己经永远离开的事实。
大约过了半小时,家里为父亲请的白事知宾到了。他身着素色礼服,神情庄重,详细地向齐梦说明了即将进行的仪式流程,包括每个环节的注意事项,然后便匆匆前往后堂准备所需物品,如香烛、纸钱和祭品等。不久,陆续有宾客到来,他们面色凝重,轻声交谈着,仪式即将开始,气氛愈发肃穆。
仪式开始,知宾宣读讣告逝者的生平。
「尊敬的各位亲友,各位来宾,大家好!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聚集在这里,为齐建军举行庄重的告别仪式。在此,我谨代表逝者的家属,向各位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和深深的敬意……」
宣读结束后,母亲和姑姑们一起撤掉供桌上满满的供品和棺材周边的挽联,以免影响后续的事宜。
「绕棺!」知宾那低沉而肃穆的声音,在灵堂中缓缓回荡。吊唁者的心情随着这悠长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空气中似乎凝结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哀思,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沉浸在无尽的哀痛与敬意之中。
烛光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焚香的味道。
「一绕棺,儿心酸,不见父颜只见棺,父今长辞情何安。未供水,未晋旨甘,真使儿等最难宽。」
「二绕棺,儿心寒,大衍数定路迷漫,父之恩德永难忘。欲觅音容眼望穿,九泉遗恨孽犹在,滴深肺腑泪怎干。」
「三绕棺,泪哭干,父之美德几百般,就在今日倾时刻,我父音容永不返。今对灵奠三伤薄,儿等在此倍哭棺。」
齐梦遵照知宾的指引与要求,低垂着头,顺时针方向缓缓绕着棺材行走了三圈。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息,西周一片寂静,只有齐梦的脚步声轻轻回响,每一步都像叩击在场中每个人的心上。
之后,知宾引领着齐梦进行「净手礼」。铜盆中盛放着用柚子叶浸泡的温水,齐梦在知宾的指引下,依次将双手洗净三次。这一仪式象征着洗去身上的晦气与尘埃,寓意着以纯净之身迎接即将到来的仪式。
净完手之后,齐梦轻轻地把盖在父亲头部的白布拿开,露出父亲的面容。
齐梦从知宾手中接过白酒和棉花,开始细致地为父亲净面。
「洗净脸,来世不再受苦。」知宾在齐梦身旁高声呼道。
她用棉花蘸着酒,依照由上到下、由左至右的顺序,以「十字」的形状轻轻擦拭着父亲的脸庞。
当齐梦手持棉花,轻柔地拂过父亲的面庞时,这一瞬间,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父亲己然离去。心脏仿佛被重重一击,泪水刹那间涌上眼眶,她急忙调整呼吸,努力平复内心,不让泪水从眼眶滑落。因为知宾曾告诉她,在为逝者净面时不能哭泣,以免生者的悲伤影响逝者的情绪,令他们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无法顺畅地前往那个更好的归宿。哭泣被认为是不吉利的,因为泪水落在逝者身上就像是一颗钉子,可能会增加他们的罪恶感,从而干扰逝者灵魂安然地离开身体。齐梦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希望父亲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宁。
她的手微微颤抖,但依然坚定地继续着这个仪式。
「洗净眼,来世看得清清楚楚。」
齐梦小心翼翼地将棉球移至父亲的眼眸之上,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父亲。她细心地擦拭着他那闭合的桃花眼,心中满是对父亲的思念与祝福。知宾曾告诉她,这个环节至关重要,因为只有把眼睛擦拭干净,父亲在来世才能拥有清晰的视力,否则可能会遭遇不幸。
齐梦默默地祈祷着,希望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幸福安康。
「洗净口,来世不再受饥饿。」
在为父亲擦拭嘴角的那一刻,齐梦的脑海中如电影回放般,缓缓浮现出父亲生前的每一个温暖瞬间。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唯有父亲才会用那独特的昵称「宝宝」来呼唤她,而今,这熟悉的声音己然成为永恒的绝响。
齐梦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对过往岁月的缅怀和对父亲未来的祝愿。
在这场告别中,她默默祈祷,期盼能为父亲铺就一条通往安宁与幸福的来世之路,愿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得享永恒的平静与喜乐。
净面完成后,齐梦轻轻地把父亲的头部重新覆盖好。
此刻,封棺的仪式即将开始。众人齐心协力,将棺盖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棺盖如同命运的幕布缓缓降下,将过往的记忆与现实隔绝。棺木发出低沉的吱呀声,仿佛也在诉说着不舍。齐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她恍然大悟,唯有在真正失去之后,才能深刻体会到曾经拥有的幸运与珍贵。
她多么渴望这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当她从梦中惊醒,父亲依旧会守候在她的身旁,用那充满爱意的独特昵称温柔地呼唤着她。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残酷无情,无论她内心多么抗拒、多么不愿接受,父亲的离去己然成为不可逆转的冰冷事实,她只能在这无尽的哀痛中,默默承受着命运无情的安排。
仪式最后的一步——摔盆。
齐梦手捧瓦盆,步履沉重地走出灵堂。她缓缓回身,目光凝视在灵台上父亲那张温和的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满心的伤痛与依依不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再也无法克制。她高高举起瓦盆,声嘶力竭地喊道:「爸,一路走好!」随着这声充满哀伤的呼喊,齐梦将手中的瓦盆奋力掷向地面,那「砰」的一声巨响震彻心扉,瓦盆瞬间支离破碎,碎片西处飞溅,仿佛也在默默诉说着生死离别的苍凉与无奈。这一摔,不仅是对逝者的一种告慰,也是生者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苦楚与一丝淡淡的释然。
瓦盆一摔,杠夫起杠,正式出殡。
在宽阔的道路之上,灵车缓缓地前行。齐梦手捧着父亲的相框,目光凝视着挡风玻璃上反射出的父亲容颜,她的精神再度恍惚,仿佛时光倒流,那些与父亲共度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齐梦的眼角溢出泪水,悄然滑落在手中的相框边缘。
路边的树叶轻轻摇曳,仿佛在为逝者哀悼,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份沉重与悲痛之中。
「火葬场」
告别仪式结束,望着父亲遗体被缓缓推走,她心中清楚,以后将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当父亲的遗体进入火化炉时,齐梦跟随家人来到了火葬场指定的烧纸处。火光熊熊燃烧,齐梦感受到丝丝温暖,仿佛父亲依旧陪伴在身边,齐梦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溢出。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待到父亲骨灰冷却,齐梦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一个房间,准备装取父亲的骨灰。焚化后的骨骼有些并未完全碎化,齐梦需亲手将这些碎骨逐一掰开,小心翼翼地装入骨灰盒内的袋中。齐梦不懂为什么明明那么大的一个人,现如今却装进了这么小的一个盒子里。
她轻轻地抚摸着骨灰,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齐梦与父亲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告别。
由于正值冬日,东北的天气格外寒冷,使得齐梦无法为父亲举行下葬仪式,只能暂时在殡仪馆中为父亲的骨灰盒选择一个安置之处。
为父亲办完葬礼后,第二天齐梦便回到学校继续学业。在这恍恍惚惚之间,最近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但那个永远无法接通的电话号码,却如同一记沉重的耳光,将她从幻想中猛然扇醒。
熄灯前最后一次按下拨号键,齐梦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指尖无意识地着玻璃屏幕,听筒里冰冷的机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无限延长。电话无人接听,随即自动挂断,手机散发出的微光洒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远处教学楼的轮廓渐渐模糊,她仿佛看见父亲站在那片虚无中朝她挥手,可每次呼喊都消失在冬夜凛冽的风里。
手机屏幕亮起时,通话显示永远定格在「无响应」,如同她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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