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青瓷碎片,锋利如刀,映着宋晚眼中冰冷的火焰。她小小的身子蹲在那里,裙角被泥水浸染,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恨意在西肢百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这具幼童的躯壳。
俞敬则……太保……
多好听的名号。前世,她就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将他一步步送上这个位置。而他,则用这至高的荣耀,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没有去碰触那些碎片,而是蜷缩起来,紧紧握成拳。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父亲大人,您爬得越高越好。这样,我兄长未来的路,才能更宽,更平坦。”
这滔天的权势,她会亲手夺过来,化作兄长登天的阶梯。
……
宋氏宗祠,古朴肃穆。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族学大考,祠堂前的广场上,乌泱泱地站满了宋氏族人。香炉里青烟袅袅,带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宋今禾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等待入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料子普通,却被他穿出了一种别样的挺拔。一年多的时光,将他身上的怯懦与阴郁涤荡得干干净净。他的身形抽条拔高,肩膀宽阔了些,下颌的线条也变得清晰分明。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视前方,沉静得像一汪深潭,再不见半点波澜。
与他相比,不远处的宋子昂则显得格外狼狈。
他依旧穿着绫罗绸缎,可那华贵的衣袍挂在消瘦的身体上,空荡荡的,反倒有几分可笑。他的脸色蜡黄,眼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眼神阴鸷地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死死地盯着宋今禾。
自从柳氏被送入家庙,他便从云端跌落泥潭。往日里奉承他的人避之不及,父亲宋秉文对他更是失望透顶,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宋今禾身上。这口恶气,这份怨毒,全被他押在了今日的大考上。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站住!”
宋今禾正要随着人流步入考场,宋子昂却猛地窜了出来,拦在他面前。
他压低了声音,那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难听:“别得意!今天我就要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宋家真正的天才!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靠着你那个妖精妹妹上位的废物!”
他以为这番话会激怒宋今禾,至少能让他方寸大乱。
然而,宋今禾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目光从他头顶越过,望向了考场内高悬的“文光射斗”牌匾。他的脚步未停,身子从宋子昂旁边擦过,口中飘出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宋子昂最后的伪装。
宋子昂浑身一僵,血液“轰”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他猛地转身,死死瞪着宋今禾那从容不迫的背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喉头一阵腥甜,几乎要喷出血来。
那不是愤怒,那是一种被彻底碾压、被视作尘埃的羞辱。
考场内,气氛庄严肃穆。
族中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端坐于堂上,目光如炬。今年的考题由他们联手拟定,策论考漕运改制之利弊,经义则截取了《礼记》中最晦涩的一段,诗赋更是以“枯木”为题,意境萧瑟,极难出彩。
考题发下,场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宋子昂看着题目,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抓耳挠腮,手中的狼毫笔几次提起,又几次无力地放下,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团难看的污渍。
而另一边的宋今禾,却截然不同。
他审完题,便垂下眼帘,静坐了片刻。随即,他提笔蘸墨,手腕平稳,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从容游走。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半点的凝滞,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半个时辰后,在众人或惊或疑的目光中,宋今禾搁下笔,将墨迹吹干,起身走上堂前,双手将考卷呈上。
“学生,交卷。”
他微微躬身,而后转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考场。
日头西斜,唱名官终于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走到了宗祠前的石阶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宋秉文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目光死死地盯着唱名官的嘴。
“……第十名,宋子昂。”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子昂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可“第十名”三个字,又像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唱名官的声音一路向上,终于,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近乎颤抖的、拔高的声调,高声喊道:
“第一名——宋今禾!策论,甲上!经义,甲上!诗赋,甲上!”
“三项甲上!”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三项甲上?我没听错吧?”
“这……这怎么可能!族学开设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这等成绩!”
宋秉文愣在原地,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主考席上一位须发皆白、辈分最高的族老猛地站起身。他几步上前,从唱名官手中抢过宋今禾的卷子,浑浊的老眼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将那篇策论高高举起,重重地一拍桌案!
“好!好一个‘疏浚为表,吏治为里,漕运之弊,在官不在河’!”
族老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人群中那个挺拔的青衫少年身上,用尽全身力气高声赞道:
“老夫遍观杭景府少年英才,唯此子,有宰辅之才!”
宰辅之才!
这西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宋子昂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那句“宰辅之才”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与希望。他身子一晃,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死了过去。
从这一刻起,两个人的命运,彻底走向了无法交汇的两端。
宋秉文在短暂的震惊后,欣喜若狂地宣布:“今禾天资非凡,不必再耗费于族学!即日起,在家中专心温习,备考两年后的乡试!”
人群沸腾了,恭贺声、赞叹声不绝于耳,将宋今禾簇拥在了最中心。
在宗祠角落的一棵老槐树下,宋晚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绿襦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而深远的笑容。
她的兄长,终于绽放出了属于他的第一缕光芒。
她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望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是权力的中心,也是她宿命的战场。
“俞敬则……你的权势,你的荣耀,都将成为我为兄长铺就的登天之梯。”
“这盘棋,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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