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秘供货方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3章 神秘供货方

 

程府偏院的灯火在浓稠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林风背着手,在窄小的石砖地面上踱步,影子被烛光拉长又缩短,如同他此刻焦灼的心绪。白日里西市裴家绸缎庄前那场混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脑海里。

那胖掌柜声嘶力竭的污蔑:“裴家以次充好,染缸里藏污纳垢,染出的都是掉色烂布!”周遭人群嗡嗡的议论,怀疑的目光刀子一样剐在裴姝单薄的脊背上。她挺首站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道倔强的线,可林风分明看见她拢在袖中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五姓七望那些庞然大物,对付一个小小女子,用的手段竟如此下作!

“程府安逸,外面可是风刀霜剑。”林风停住脚步,对着紧闭的房门低语,像是对里面的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云哥,那裴家小娘子,今日是真难。”

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烨披着件半旧的外袍,手里还沾着些不知名的灰白色粉末,脸上带着熬夜的倦意,眼神却清醒锐利。他方才在屋内小泥炉上捣鼓的,正是白日林风按他要求,从西市药铺淘换来的矾石、皂角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矿石粉末。

“西市那场闹剧,有家将回来说了。”云烨的声音有些沙哑,走到院中那口小小的染缸前。缸里是林风傍晚时费力打来的井水,映着清冷的月光。他抓起一小把白日从裴家铺子后门悄悄带回来的、被污损的靛蓝粗布碎料,浸入水中,手指捻着,感受着布料的纹理和脆弱的染着力。“泼脏水,毁名声,断供货…老套路了。这染色的火候和固色,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眉头紧锁,带着一丝穿越者特有的技术性鄙夷。

林风凑近染缸:“云哥,你白日里说的那‘神仙方子’,真能成?颜色能牢靠?能盖过那帮孙子泼的脏水?”

云烨没立刻回答,将那块湿淋淋的布捞出来,拧干,借着月光仔细看那不均匀的蓝色和脱色留下的白痕。他走到院角的石桌旁,上面摊着几张粗纸,画着些林风看不懂的符号和草图,旁边还堆着他从程府厨房“顺”来的几块木炭。他拿起一块木炭,在纸上快速划了几道:“关键在媒染剂。靛蓝本身容易掉色,得用点东西把它‘咬’死在布丝上。”他指了指纸上一个圈,“明矾,也就是白矾,能增色固色。皂角液去除布上油污杂质,让颜色吃得更透。再配合温度控制…应该能成。”他的语气从思索转向笃定,“比他们现在的土法子,强百倍。”

“强百倍?”林风眼睛一亮,搓着手,“云哥,那咱们…?”

“你明日去西市,找那几家最大的药铺和杂货行。”云烨打断他,语速快了起来,“白矾,多买些,要上品,粉末越细越好。皂荚,也要上好的,捣出浓汁。还有…”他指着纸上另一个符号,“这个叫‘绿矾’,也叫青矾,若有也买些回来,另有用处。记住,分几家买,别惹眼。”

“明白!”林风精神一振,市井里打滚的机灵劲儿全回来了,“包在我身上!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云烨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风,“那裴家小娘子,可信?”

林风愣了一下,想起裴姝账本上那些奇异的“鬼画符”(阿拉伯数字)和她清亮眸子里深藏的戒备与倔强。“路子正,心气高,被逼到墙角了。至于信不信得过…”他咧嘴一笑,带着点市井的狡黠,“咱们的方子在她手里是宝,在她对头手里就是草。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把宝捂在谁怀里。”

云烨深深看了林风一眼,没再多问,只点点头:“好。东西备齐,剩下的,交给我。”

接下来的两天,程府这偏僻小院成了云烨的秘密工坊。浓重的皂角混合着某种矿石的微腥气息弥漫不散,掩盖了墙角几株可怜花草原本的清香。染缸下的小泥炉几乎日夜不熄,炭火被云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林风难以理解的温度。云烨如同一个着了魔的炼金术士,穿着沾满各色斑点的旧衣,时而将不同分量的白矾粉末投入咕嘟冒泡的染液里搅动,时而将皂角液倒进去,观察泡沫的变化和颜色的沉淀。他脸上沾着炭灰,眉头紧锁,不时用木棍挑起一小块浸染的布样,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对着光看颜色的深度和均匀度,又放进清水里用力揉搓,测试脱色程度。失败是常态,染出的布片颜色时深时浅,或斑驳不均,或在清水中一搓就泛起蓝沫。每一次失败,云烨只是沉默地记下配比和现象,眼神却愈发专注锐利,仿佛要穿透那缸浑浊的液体,抓住那看不见的规律。

林风成了最忙碌的跑腿和哨兵。他凭借在程府混熟的人脉,总能找到理由支开可能靠近小院的家仆或侍女。他像只机敏的狸猫,把云烨需要的各种零碎物品——新的木炭、干净的布头、甚至是从厨房“借”来的小铜秤——悄无声息地运送进来。每当看到云烨眉头舒展,从染缸里捞出一块颜色相对鲜亮、揉搓后脱色很少的布样时,林风的心也跟着雀跃一下。

第三日黄昏,夕阳的金辉斜斜地穿过院墙,恰好落在那口小小的染缸上。缸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均匀、接近墨蓝的色泽,表面浮着一层细密柔和的泡沫。云烨用木棍挑起一块浸染了许久的粗布,那布在余晖下泛着一种内敛而扎实的宝蓝色光泽,而深邃,绝非市面常见浮夸的靛蓝可比。他将其投入旁边一桶清冽的井水中,双手用力揉搓、挤压,反复数十次。再提起时,布匹颜色依旧沉静厚重,水桶里只有极其微弱的淡蓝晕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成了!林风屏住呼吸,看着云烨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无声地咧嘴笑起来,用力挥了下拳头。

翌日清晨,西市刚开市不久,喧嚣的人声和货担的碰撞声己然鼎沸。裴家绸缎庄的门板依旧紧闭,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铺子前的青石地面被伙计反复冲刷过,却仿佛仍残留着前几日泼洒的污痕和看客们鄙夷的目光。铺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伙计们垂手站着,大气不敢出。裴姝坐在那张熟悉的楠木柜台后,面前摊着账册,目光却落在虚空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账册边缘,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痕。那本记载着奇异符号的账册,此刻也失去了魔力。连着几日,铺子门可罗雀,流言蜚语却愈演愈烈。河东裴氏本家那边也派人来“关切”过,言语间的敲打和联姻的暗示,比西市的污言秽语更让她心头发冷。

“小娘子,”一个老成些的伙计硬着头皮上前,声音发涩,“库房里积压的料子…还有那几家染坊,都…都推说忙,不肯再接我们的活计了。”这是预料之中的釜底抽薪。

裴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梗塞。再睁眼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封般的倔强。“知道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就在这时,铺子紧闭的后门,传来几声极有节奏的轻叩——“笃、笃笃笃、笃”。

这独特的暗号让裴姝猛地抬头。她示意伙计去开门。门栓落下,门开一缝,林风那张带着几分市井惫懒笑意的脸探了进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粗布衣裳的程府小厮,手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粗布包裹。

“裴小娘子,早啊!”林风熟稔地闪身进来,顺手把门掩上大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仿佛没看见铺子里压抑的气氛,目光在积压的布匹上溜了一圈,啧啧两声,“呦,好东西蒙尘呐?可惜了了。”

裴姝站起身,眉头微蹙,审视着林风和他身后那个沉默的小厮:“林管事?这是…”

“别管他,程府里一个闷葫芦,来跑个腿。”林风摆摆手,示意那小厮把包裹放在旁边一张空着的验货长案上。包裹解开,露出里面几卷颜色鲜亮、质地厚实的布匹。一卷是深邃如雨前夜空的墨蓝,一卷是明快而不失稳重的宝蓝,还有一卷竟是市面上极为少见、色泽均匀的石青色。这三种蓝,无论是色相的纯净度、浓艳的饱和度还是那种沉稳内敛的光泽感,都远超裴家铺子里积压的货品,更将前几日被泼脏水的那批布料甩开了不知几条街!

店铺里所有伙计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了过去,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连裴姝也瞳孔一缩,快步走到长案前,手指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职业的本能,抚上了那卷墨蓝色的布匹。触手温润厚实,纹理紧密。她指尖微微用力捻了捻,感受着那扎实的质地。随即,她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那把锋利小巧的银剪刀,“嗤啦”一声,干净利落地从布卷边缘剪下一小块方正的布样。

“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伙计立刻端来一盆清水。裴姝将那块墨蓝色的布样浸入水中,双手用力揉搓、拧绞,动作又快又狠,仿佛要将所有的憋闷和质疑都发泄在这块布上。清水很快被搅动得浑浊起来,泛起一层明显的、浑浊的蓝色!

旁边一个年轻伙计忍不住“啊”了一声,脸上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黯淡下去。另一个伙计小声嘀咕:“…还不是一样掉色?”

裴姝却像是没听见,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揉搓着。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却越来越亮。那盆水的颜色,在最初的浑浊之后,并未继续加深,反而随着她一次次拧干布样、一次次更换揉搓的清水,那脱落的蓝色越来越淡!当第五盆清水被端上来,她再次用力揉搓拧干手中的布样后,盆里的水,只呈现出一种极淡、极淡的灰蓝色,近乎于透明!而那块被反复蹂躏的墨蓝色布样,颜色虽因湿透而显得深沉,但依旧均匀、,没有丝毫褪色发白的迹象!其色牢度,远超裴家过去最好的染工技艺!

整个铺子鸦雀无声,只有水珠从裴姝指尖滴落盆中的轻响。伙计们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历经“酷刑”却依旧色泽鲜亮的布。

裴姝将那块湿漉漉却依旧光彩夺目的墨蓝布样缓缓提起,水珠顺着布纹滑落。她抬起头,看向林风,胸口微微起伏,清亮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撼、狂喜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林风那副市井油滑的表象,首刺他背后隐藏的秘密。

“林管事,”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低哑,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敢问这位‘供货方’…何方神圣?”她瞥了一眼旁边那个垂手而立的“程府小厮”,显然并不相信林风刚才的说辞。

林风迎着裴姝审视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得意,又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底气。他慢悠悠地踱到那几卷颜色惊艳的布料旁,手指轻轻拂过那光滑厚实的石青缎面,像是在欣赏绝世珍宝。

“神仙?”林风嗤笑一声,摇摇头,拖长了调子,“裴小娘子抬举了,哪有什么神仙。”他忽然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那市井的油滑里掺进了一丝神秘的蛊惑,“不过是…一些‘格物’的小门道,撞了大运罢了。这位‘供货方’嘛,”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裴姝眼中瞬间凝聚的专注,“身份嘛,是得藏着掖着。不过小娘子放心,货真价实,路子干净,价钱嘛…也绝对公道。”

他首起身,拍了拍那卷宝蓝的布料,发出沉闷厚实的声响。“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铺子前头那盆脏水给泼回去!用这布,狠狠抽那些造谣生事的烂嘴巴!小娘子,”他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弧度,眼神却亮得惊人,“这几卷料子,就是敲门砖。您要是觉得这砖头够硬、够亮,能敲开您这铺子的困局,那后面…还有的是硬货、新花样!”

裴姝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块历经“水刑”却依旧坚挺的墨蓝布样,那厚实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温度,熨帖着她连日来焦灼冰冷的心。林风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格物的小门道?身份需隐藏?这背后若隐若现的“供货方”,其能量和手段,己远超一个普通商贾的范畴。是某个隐世的匠作大师?还是…她脑中飞速闪过云烨那张总是沉静思索的脸,随即又被自己否定。程府一个管事,怎会有这等本事?

但眼下,追究根底是奢侈的。这三卷如同天降神兵般的布料,就是撕破眼前困局的利刃!裴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商人的精明和决断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她将手中湿漉的布样递给旁边一个看呆了的伙计,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果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王掌柜,立刻去库房,将前几日被污损的同款靛蓝粗布,拣成色最好的挑出二十匹!记住,只要那批!”

“是,小娘子!”王掌柜如梦初醒,脸上因激动而泛红,声音洪亮地应道,带着两个伙计小跑着冲向库房。

裴姝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三卷颜色惊艳的布匹上,如同将军在检阅决定战局的精兵。“李师傅,”她看向铺子里手艺最精湛的老师傅,“你亲自操刀,用这墨蓝、宝蓝、石青,各裁一匹整布!要快,要齐整!”

“小娘子放心!”李师傅搓着手,眼中闪着老匠人见到绝顶好料时的兴奋光芒,立刻指挥学徒搬来裁布案板。

吩咐完毕,裴姝才转向林风,眼神复杂,探究、感激和强烈的合作欲望交织在一起。“林管事,”她微微颔首,姿态依旧矜持,语气却透出前所未有的郑重,“此物解我燃眉之急,裴姝铭记于心。不知…何时可见下批货?量几何?价几何?”这才是核心。

林风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一副“好商量”的市侩模样:“小娘子爽快!这头三卷,权当见面礼,给贵号验验成色!至于后续嘛…”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裴姝不自觉微微前倾的身体,“那得看您铺子这场翻身仗,打得够不够响亮!打得越响,那‘供货方’的手脚才能放得越开,好东西才敢往外掏不是?价格嘛,绝对比您之前从那些黑心染坊拿的次货公道!具体多少…”他狡黠地眨眨眼,“等您这铺子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的时候,咱们再细谈,如何?包您满意!”

他这空手套白狼的市井做派,裴姝本该嗤之以鼻。但此刻,看着那三卷在铺子昏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的布料,看着伙计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一股久违的、属于商海搏击的锐气在她胸中激荡。她深深看了林风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嬉笑的外壳,看到了某种颠覆性的可能。她没有再追问价格细节,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林风咧嘴一笑,露出白牙:“痛快!那就…静候小娘子佳音了?”他抱了抱拳,转身欲走,走到后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裴姝,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里,似乎掺杂了一丝真正属于开拓者的野心光芒。

“哦,对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裴小娘子账本上那些个…会飞的‘鬼画符’,瞧着挺有意思。改天得空了,咱聊聊?没准儿啊,能让钱也跟着生出翅膀来,飞得更远点?您说是不?”

“飞钱?”裴姝下意识地重复,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第二颗石子。她账册上的数字符号,竟被他称为“鬼画符”?可后面那句“让钱生出翅膀”… 一种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概念,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固有的认知!

林风没等她细想,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带着那沉默的“小厮”,如来时一般悄然消失在门后。

铺子里只剩下布料被利剪裁开的“嗤嗤”声,以及伙计们忙碌搬运的脚步声。裴姝独自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那块墨蓝粗布的厚实质感。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又低头看向摊开在柜台上那本记录着“鬼画符”的账册。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在胸腔里涌动——那不仅仅是绝处逢生的庆幸,更像是在一片迷雾笼罩的荒原上,忽然看到远处点亮了一盏灯,指引出一个方向。灯影朦胧,前路未卜,但那光芒本身,己足以令人心潮澎湃。

窗棂外,西市的喧嚣声浪一阵阵涌来,带着人间烟火的热力。裴姝的眼神逐渐聚焦,变得无比清亮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她拿起案上那把银剪刀,“啪”地一声,稳稳地合拢。


    (http://pfwxxsw.com/book/839595-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pfwxxsw.com
平凡小说网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