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寝室里显得格外刺眼。那条只有一句话的短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顾清歌的视网膜上。
“离沈星熠远点。法学院的名誉，不是你能拿来攀高枝的筹码。”
每一个字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和赤裸裸的威胁。攀高枝？筹码？顾清歌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紧了一瞬，不是愤怒，而是对这种低级污名化逻辑的纯粹厌恶。她顾清歌的人生字典里，从未有过“攀附”二字。至于法学院的名誉……她看着书桌上那本崭新烫金的《民法典》，又看看旁边被咖啡污损的《国际私法导论》，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口袋里那片冰冷的律师函碎片。到底是谁，在拿法学院的名誉做文章？
林晓晓凑过来，看清了短信内容，瞬间炸毛：“我靠！这谁啊？有病吧？什么攀高枝？什么筹码？清歌你救了沈星熠诶！这王八蛋是不是那些私生饭？还是眼红你的柠檬精？号码呢？号码多少？我打过去骂死他！”她撸起袖子就要抢手机。
顾清歌手腕一翻，避开了林晓晓的动作。她的动作很稳，眼神沉静得可怕。“号码是空号。”她平静地陈述，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调出了拨号界面，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空…空号？”林晓晓愣住了，随即更怒，“靠！用虚拟号发短信？藏头露尾的鼠辈！清歌，报警！这绝对是恐吓！”她气得在寝室里团团转。
顾清歌没有理会林晓晓的义愤填膺。报警？一条来源不明的、措辞模糊的短信，除了浪费警力，不会有任何结果。对方显然深谙此道。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张珂的微信头像上——那个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的研二师兄。发送好友申请的提示依旧是“等待验证”。
她点开张珂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三小时前，时间是晚上十点左右：
＞ **“终于搞定！长夜漫漫，论文为伴。[奋斗]”**
配图是一张深夜书桌的照片。暖黄色的台灯光晕笼罩着摊开的厚重书籍、密密麻麻写满笔记的A4纸，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照片一角，露出一个深蓝色的、印着光华大学法学院院徽的文件夹边缘。
照片的拍摄地点……顾清歌将图片放大，仔细辨认着背景。书架的风格、桌面的纹理、甚至那盏台灯的款式……非常熟悉。法学院研究生专用的通宵自习室，就在图书馆的七楼。那个文件夹……深蓝色，院徽……和她口袋里那片碎片，以及丝绒礼盒里那片，材质颜色如出一辙！
张珂在通宵自习室。他“搞定”了什么？是那份关于沈星熠名誉权纠纷的咨询记录？还是……那份被撕碎的律师函的后续？
顾清歌的眼神锐利起来。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晚上十一点十五分。研究生通宵自习室通常是凌晨一点才清场。如果张珂还在那里……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套在白衬衫外面，拉链拉到下巴，帽子也戴了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备用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揣进口袋。
“清歌？你要干嘛？”林晓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武装”吓了一跳。
“去自习室。”顾清歌言简意赅，声音透过卫衣帽子显得有些闷。
“现在？快十一点半了！去干嘛？找那个张珂？”林晓晓瞪大了眼睛，随即想到那条短信，紧张起来，“不行！太危险了！万一发短信的人就在外面等着呢？我陪你去！”
“不用。”顾清歌拒绝得很干脆，“目标太大。你留在这里，如果有人打电话或者敲门，帮我应付一下。”她拿起手机和钥匙，走到门边，又停下，回头看了林晓晓一眼，“把门反锁，除了我，别给任何人开门。”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晓晓被她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哦，好！那你小心点啊！”
顾清歌拉开门，身影迅速没入走廊昏暗的光线中。楼道里很安静，只有她轻而快的脚步声回荡。她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安全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被放大，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她将卫衣的帽子拉得更低，阴影完全笼罩住她的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
夜晚的法学院大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通宵自习室位于七楼东侧，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头顶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顾清歌放轻脚步，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墙边移动。
自习室厚重的隔音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明亮的光线。顾清歌在门口停下，侧耳倾听。里面很安静，只有极轻微的翻书声和键盘敲击声。她小心地推开一条门缝，视线快速扫过。
偌大的自习室里，此刻只有寥寥几个人分散坐着。靠窗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男生正伏案疾书，正是张珂！他的桌面上堆满了书籍和资料，旁边放着那个深蓝色的、印着法学院院徽的文件夹。
顾清歌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寂静的自习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张珂似乎太过专注，并没有抬头。
顾清歌没有首接走向张珂，而是走到离他隔了两个座位、靠近门口的一个空位坐下，拿出手机，假装翻看。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着张珂的方向。
张珂的眉头紧锁着，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烦躁地滑动，时不时停下来，拿起桌上一份文件，凑近了仔细看，又摇摇头放下，显得十分焦虑。他手边那份深蓝色的文件夹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些打印纸的边缘。顾清歌隐约能看到纸张抬头上似乎有“沈星熠”和“网络言论分析”的字样。
就在这时，张珂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着。张珂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有接听，而是飞快地按掉电话，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惊惶，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顾清歌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张珂似乎没发现异常。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再次拿起那份文件，烦躁地翻动着，突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将桌上的书籍文件一股脑地扫进旁边一个硕大的双肩背包里，动作粗暴而慌乱。那份深蓝色的文件夹也被他胡乱地塞了进去。
他要走！
顾清歌的心提了起来。张珂背上沉重的背包，脚步匆匆地朝着自习室门口走来，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顾清歌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也装作刚收拾好东西的样子，站起身，很自然地跟在了张珂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低着头，帽子遮着脸，就像一个同样学习到深夜准备回宿舍的普通学生。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通宵自习室。走廊依旧空旷寂静。张珂的脚步很快，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惶，他径首走向电梯间，按了下行键。顾清歌则走向了安全楼梯的方向，但在楼梯口，她停住了脚步，侧身躲在消防栓箱的阴影里，目光透过门缝，注视着电梯间。
电梯门开了，张珂闪身进去。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顾清歌清晰地看到，张珂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手指颤抖地飞快按着，似乎在发送信息。他脸上的表情是混合着恐惧和狠戾的扭曲。
电梯下行。顾清歌立刻转身，推开安全楼梯的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下冲去。她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像一只在黑暗中潜行的猫。她要赶在张珂离开大楼前，确认他的去向。
七层楼，她只用了几十秒就冲到了底楼大厅。她躲在安全楼梯门后，微微喘息着，透过门上的玻璃观察着大厅。
张珂刚从电梯里出来，脚步依旧匆忙，正朝着大楼的侧门走去。那里通向一条相对僻静的校园小路，晚上行人稀少。
顾清歌正想跟上去，目光却猛地被大厅角落里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正靠在一根承重柱的阴影里，低头看着手机。在张珂走出侧门的瞬间，那个男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立刻收起手机，动作迅捷地跟了上去！他的跟踪技巧非常专业，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巧妙地利用着路灯的阴影和路边的灌木丛，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
顾清歌的心猛地一沉。张珂被人跟踪了！这个跟踪者是谁？和那条匿名威胁短信有关吗？还是……和那份被撕碎的律师函有关？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推开安全门，也跟了上去。她没有首接尾随，而是选择了与那条小路平行、但更隐蔽的一条林荫道。她将自己的身影完全融入行道树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地穿过枝叶的缝隙，牢牢锁定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两个人影。
夜晚的校园静谧而深邃，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路灯的光线昏黄，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张珂走得很快，似乎急于摆脱什么。他穿过一片小树林，朝着法学院研究生宿舍区走去。那个黑衣跟踪者如同跗骨之蛆，始终保持着精准的距离。顾清歌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在平行的轨道上移动，心跳平稳，呼吸轻缓。
就在张珂即将走到研究生宿舍区大门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回头张望！黑衣跟踪者反应极快，瞬间矮身躲进旁边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后。
张珂狐疑地看了几眼，没发现异常，才松了口气，转身刷卡进入了宿舍区大门。
黑衣跟踪者没有跟进去，而是停在宿舍区大门外不远处的阴影里，似乎在确认张珂是否真的回了宿舍。他拿出手机，似乎在发送信息。
顾清歌也停下了脚步，藏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她看着那个黑衣身影，又看看张珂消失的宿舍楼方向。线索暂时中断了。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黑衣跟踪者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将手机摄像头调到最大变焦，无声地按下了快门。
一连串轻微的电子快门声响起。照片有些模糊，光线不足，但足以看清那个男人的身形轮廓和穿着，尤其是他帽檐下露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
拍完照片，顾清歌没有停留，悄无声息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快速离开。她需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宿舍。林晓晓还在等她。
她穿过寂静的校园，脚步轻快。快到本科生宿舍区时，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钥匙、手机、U盘……还有那片冰冷的律师函碎片。
等等！
顾清歌的脚步猛地顿住！她将手伸进口袋深处仔细摸索，脸色瞬间变了！
那片被她小心保存的、来自图书馆地面的律师函碎片——不见了！
她立刻停下脚步，借着路灯的光，仔细检查自己卫衣和裤子的所有口袋，甚至把口袋都翻了出来。没有！空空如也！
什么时候丢的？在通宵自习室？在跟踪张珂的路上？还是在刚才拍照的时候？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那片碎片是极其关键的物证！它首接指向了那份被撕毁的、针对沈星熠的律师函！如果落到有心人手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回忆着从离开宿舍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在通宵自习室坐下时，她还摸到过口袋里的碎片。跟踪张珂下楼时，跑得很急……难道是那个时候掉出来了？在楼梯间？还是在大厅？
必须回去找！
顾清歌立刻转身，沿着刚才跟踪的路线，快步返回。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尤其是楼梯间、大厅、以及通往研究生宿舍区的那条小路。
路灯的光线昏暗，地面是深色的地砖和草坪，一片小小的纸片，如同大海捞针。她仔细地搜索着楼梯间的每一级台阶、每一个角落。没有。大厅的地面光洁，只有几个零星的烟头。没有。小路两旁是草地和灌木丛……
就在她快要走到研究生宿舍区大门附近时，她的目光猛地被路边草丛里一点微弱的反光吸引了！那反光很微弱，但在深色的草丛中却格外显眼。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她看清了——那正是她丢失的律师函碎片！它静静地躺在几片落叶之间，深蓝色的院徽在光线下反射着微光。
顾清歌松了口气，伸手去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嘀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在她的后颈上！
顾清歌的身体瞬间僵硬！
那不是露水！那粘稠、带着一丝铁锈腥气的触感……是血！
她猛地抬头！
只见头顶上方，研究生宿舍楼三楼一个敞开的窗户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惊恐地缩回头去！窗台上，赫然残留着一抹新鲜刺目的、在路灯下反射着暗红光泽的——血迹！
紧接着，一声压抑到了极致、却依旧透着极度恐惧的短促尖叫，从那个窗口隐约传来！声音很模糊，但顾清歌的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那声音……她刚刚在自习室里听过！是张珂的声音！
下一秒，那个窗口的灯光，“啪”地一声，熄灭了！整个窗口陷入一片漆黑，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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