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百夫长关云，官阶虽比不上自己这个养马寺丞，境界也比他低一段，但他这个百夫长可有百来位弟兄。
这些兵痞都是久经沙场，一个不高兴就跟你动刀子。
何况他的青龙圣衣有一个特殊能力，倘若激发狂暴，战斗力可是在自己之上。
赵安陪着笑脸，指着秦昊道：“这是你们新来的牧长！秦昊！”
秦昊脸上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踱步到那壮汉面前，语气温和：“这位兄弟，劳烦动动贵步，请你们这儿主事的出来一见？初来乍到，总得拜拜码头不是？”
“哼！”关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地扫了秦昊一眼，重新躺倒，用草帽盖住脸，彻底不再理会。
态度嚣张至极。
看来，文的不行，得用拳头说话了，以武服人。
秦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咳……”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干咳声，打破了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草垛后，缓缓站起一个身影。
此人身材精瘦，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的皱纹。
他随意地拍打着身上的草屑，动作沉稳，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秦昊身上，上下打量，带着审视与探究。
“赵寺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安松了口气，连忙介绍：“黑炭！这位是给你们新来的牧长，秦昊！”
被称作“黑炭”的老者，目光依旧锁定在秦昊脸上，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秦昊。”
赵安见黑炭现身，脸上那点因关云顶撞而生的恼怒迅速被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取代。
他从袖中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卷泛黄的账册，哗啦啦翻到某一页，用指甲在某个条目上重重一划。
“这是你们甲字三号马场，这个月应拨付的粮饷和马料，都在这里了，本丞今日一并带来，你们点收一下。”
他话音刚落，旁边两个随从便费力地将两辆马车上，十几个硕大的、散发着霉味的麻袋“咚”地一声扔在泥地上。
麻袋口没扎紧，露出里面灰扑扑、掺杂着大量糠秕甚至细小砂石的陈年糙米。
另一个麻袋里则是些干枯发黄、甚至带着霉斑的劣质草料，与旁边马槽里那些还算新鲜的草料形成刺眼对比。
整个马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躺着的、靠着的、眼神空洞的士兵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麻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怒火在无声燃烧。
黑炭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粮饷”，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刻。
他沉默了几息，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地面：“赵寺丞，数目…似乎不对。”
“嗯？哪里不对？” 赵安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装模作样地又翻了翻账册，“账面上写得清清楚楚，三百斤糙米，三百斤草料，十两纹银饷钱，本丞可是一粒米、一根草、一个铜板都没少你们的！”
“三百斤？” 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缺了颗门牙的老兵忍不住嗤笑出声，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嘲讽。
“赵大人，您这账册上的三百斤，怕是缩了水的吧？这袋子瘪得，撑死了两百斤！还是他娘的喂牲口都嫌硌牙的陈糠烂谷子！草料？这玩意儿连马都不稀罕啃！”
另一个瘦高的士兵也红着眼眶吼道：“饷钱了？说好的十两银子！上个月就只给了五两碎银子，还他妈掺了铅！这个月又打算给多少？三块破铜板打发叫花子吗？！”
“放肆！” 赵安厉喝一声，三角眼一瞪，官威十足，“本丞亲自押送，岂容尔等刁兵污蔑？这粮草乃是官仓拨付，自有损耗！路途颠簸，撒漏些许，在所难免！至于饷银……”
他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种“你们不识好歹”的虚伪表情，“国事艰难，剿匪前线吃紧，尔等在此养马，己是清闲，饷银暂扣部分以充军资，乃是上峰体恤大局！尔等不思报国，反倒斤斤计较区区几两银子？简首不识大体！”
“损耗？撒漏？” 黑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一步踏前，指着那明显分量不足、质量低劣的麻袋，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从官仓到马场，不过三里地！损耗能损耗掉三分之一？！撒漏能撒漏成发霉的草料？赵寺丞，你当我们都是瞎子？还是当我们都是傻子？”
他声音悲怆，指着周围那些虽然惫懒、但此刻眼中都燃着怒火的面孔：“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身上带伤，被从前线退下来的？是！我们是不服管，是油滑！可我们也是人！也要吃饭！也要活命！家中也有妻儿老小等着这点活命钱！我们守着这些马，不敢说多尽心，可也从没让它们饿死过！但上头了？上头是怎么对我们的？”
黑炭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猛地扯开自己破旧单薄的军服领口，露出里面瘦骨嶙峋、布满新旧伤疤的胸膛。
对着赵安嘶吼道：“姓赵的！你看看！看看老子身上这些伤疤！哪一道不是为北海国流的血？如今老了，没用了，就被丢到这马场等死！连口饱饭都不给？连这点卖命钱都要克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你…你…血口喷人！以下犯上！”
赵安被黑炭的气势和那满身的伤疤震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色厉内荏地指着黑炭。
“本丞按章办事！你再敢胡言乱语，污蔑上官，小心军法处置！枷号示众！”
周围的士兵们彻底被点燃了。
他们不再沉默，不再惫懒，一个个红着眼睛围了上来，如同受伤的狼群，死死盯着赵安和他的随从。
那压抑了许久的屈辱、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枷号？来啊！有种现在就枷了老子！”
“反正也是饿死！不如拉个狗官垫背！”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抢了这狗官的银子买粮！”
群情激愤，场面瞬间失控！几个脾气火爆的士兵己经撸起袖子，眼露凶光，作势就要扑上来！
赵安和他那两个随从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几乎要在地。
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见过这群“残兵败将”如此凶悍的模样？
“反了！反了！你们都想造反吗？！” 赵安尖声叫着，声音都变了调，再无半分刚才的倨傲。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够了！”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秦昊缓缓走了出来，站到了黑炭和赵安之间。
他脸上那惯常的痞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的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士兵们，扫过他们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深藏的绝望，最后落在赵安那张惊惧扭曲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说话，但那平静的目光，却让暴怒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也让赵安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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