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镜中,【圣宗】承乾那一番,关于“司法独立”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万世法治蓝图,在整个大唐,都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海啸。
长安城中,无数寒门士子与普通百姓,在听闻“纵为皇亲,亦与庶民同罪”之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奔走相告,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真正公正、光明的未来。
然而,甘露殿前,那股属于胜利与启迪的狂热,、却早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
李世民,这位大唐的天可汗,在亲眼目睹了那套,足以将皇权都关进“法度”囚笼的,完美却也“危险”的制度之后。
他的心中,第一次对自己这个被昊天镜选中的“天命之子”,产生了一丝无法言喻的芥蒂。
从那一天起,整个甘露殿的气氛都变了。
李世民依旧支持着【朔方榷场司】的筹建,每日按时批阅着李承乾呈上来的,关于此事的各类奏疏。
可那曾经,让李承乾无比期待与温暖的,父子二人,在御书房内,抵足而眠,彻夜推演天下大势的“闭门传功”,却再也没有了。
李世民变得沉默了。
他时常一个人在那副巨大的疆域图前,一站便是一整个下午。
看向李承乾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复杂。
眼神中依旧有欣赏,有期许。
却也多了一丝李承乾从未见过,也无法读懂的审视与警惕。
这份微妙的疏远,如同一根最细小的针,扎在李承乾的心上,让他坐立不安。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与父皇之间,那刚刚建立起来亲密无间的信任,似乎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他不知道这道裂痕从何而来。
但他知道,绝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
又一个深夜。
李承乾在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之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李承乾披上外衣,不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提着一盏孤灯,再次走向了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甘露殿。
当李世民在御书房内,看到自己这个深夜到访的儿子时,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这么晚了,何事?”声音平静,却也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李承乾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父皇的冷淡而感到畏惧。
只是将手中的灯笼放到一旁,随即对着御座之上的父亲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大礼。
“父皇,”他抬起头,鼓起了毕生的勇气,首视着那双深邃的龙目,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数日的问题,“儿臣……愚钝,有一事不解,恳请父皇为儿臣解惑。”
“说。”李世民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儿臣不解……”李承乾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昊天镜中,‘圣宗’陛下所立之《神龙律》,其法度之严明,其体系之完善,堪称万古未有。若行此法,必可保我大唐江山,千年稳固,万世不移。”
“此等,利国利民之无上善法,为何……为何儿臣,却从父皇您的眼中,看到了忧虑?”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最锋利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李世民心中那把最沉重名为“皇权”的枷锁!
大殿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世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看着他那双因为崇拜“圣宗”之道,而变得清澈、理想,甚至有些“天真”的眼睛。
许久,许久。
终于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疲惫与复杂的长叹。
李世民从龙椅上缓缓站起,没有再高高在上,而是走下御阶来到了李承乾的面前。
他没有首接回答李承乾的问题。
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沙哑的声音,反问了儿子一个更首接也更残酷的问题。
“承乾,父皇问你。”
“若有一日,你成为了这大唐的天子。”
“而你的亲弟弟,朕的另一个儿子,比如……比如青雀,或是稚奴,”他每说一个名字,李承乾的心,便往下沉一分,“他犯了法。是足以被判处死罪的不赦之法。”
“而【大理院】,那座不受你节制,只对法律负责的【大理院】,秉公审判,依律,判了他死罪。”
李世民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刺穿儿子的灵魂!
“你,当如何?”
“是全‘法’之公,让天下人看到,你大公无私,六亲不认?还是全‘亲’之情,动用你身为天子,那最后的一点权力赦免于他?”
“若你全法,则天下人会赞你一声‘圣君’,可你也从此失了人伦,背负了‘不悌’的骂名!你的其他兄弟,你的李氏宗亲,会如何看你?他们会畏你,惧你,再也不会亲你!”
“若你全亲,则你失了法信!你亲手建立的,那‘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基石,便会因你一人,而轰然倒塌!天下人会如何看你?他们会觉得你所谓的‘法治’,不过是一场虚伪的骗局!”
李世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激动,越来越痛苦!
“‘圣宗’之法,好吗?好!好到了极致!”
“可它,也是一门,最痛苦,也最无人性的学问!它,便是要逼着未来的,每一个李氏君王,都必须亲手去做这道最残忍的选择题!”
“承乾!”
李世民死死抓住了儿子的肩膀,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问出了心中最深的恐惧!
“现在,你来告诉父皇!”
“你会如何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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