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攥紧每一根神经。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又被下方深邃黑暗涌上来的、更加浓烈的腐朽与冰冷脉动气息所吞噬。那是巨兽心脏沉寂之地散发出的、亿万年积累的死亡吐息。
云飞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在绝对的黑暗中翻滚、下坠。左臂烙印深处,那场自毁般的能量爆发带来的剧痛和混乱,如同燃烧的余烬,依旧在血肉中灼烧、撕扯。冰冷的电子杂音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收音机,发出意义不明的“滋滋”声和破碎的指令碎片:
“核心…损毁…率…78%…污染…扩散…逻辑…锁死…进入…强制…休眠…倒…计…时…”
强制休眠?在坠向未知深渊的此刻?这失控的系统终于被自己的混乱和自毁重创,选择了逃避?但这“休眠”的代价是什么?是彻底的沉寂?还是将残存的污染和混乱更深地埋入他的血肉?
云飞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在失血、剧痛、坠落和烙印混乱的多重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只有右手,那仿佛己与骨骼融为一体的五指,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沉重冰冷的暗金棱柱。棱柱的“终焉寂静”感在坠落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压在他的掌心,也压在他的灵魂上。
深蓝之种…那纯净幽蓝的光芒…仿佛就在上一秒还触手可及…现在却己遥不可及…
希望的火星,在无边的坠落黑暗中,微弱得如同幻觉。
突然!
噗通!
一声沉闷的、粘稠的撞击感从身下传来!下坠之势猛地一滞!
不是坚硬的骨面撞击!更像是坠入了一片……冰冷粘稠的液体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呛入一大口冰冷的液体!那液体带着极其浓烈的、混合了金属腥气、古老油脂腐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微弱生机脉动的奇异味道!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浮力!
云飞在粘稠的黑暗中剧烈挣扎、咳嗽!本能地想要浮起!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划动都异常艰难。左臂的剧痛在冰冷液体的刺激下反而变得麻木,烙印深处那强制休眠的倒计时电子音,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着,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感。
他勉强睁开眼睛,粘稠的液体刺激得眼球剧痛。视野一片模糊的黑暗,只有……
光?
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屑,从下方粘稠液体的深处,星星点点地渗透上来!
这光芒……与那深蓝主干、那深蓝之种散发的本源幽光……同源!
蓝血!
一个惊悚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利维坦之血!这头远古星海巡游者早己凝固、沉寂了亿万年的核心血液!或者说,是承载着它最后生命精华与死亡气息的……髓质!
他正浸泡在这巨兽冰冷的、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蓝血”之中!
那微弱的幽光,并非均匀分布。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粘稠的黑暗中缓缓流动、汇聚,形成一条条极其黯淡、却依稀可辨的脉络。这些脉络的流向……隐隐指向下方更深邃的黑暗,如同被某种核心吸引的冰冷溪流。
就在他震惊于这发现之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在深坑中感受到的、更加庞大、更加沉重、更加完整的精神意念,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古老意志缓缓苏醒,瞬间穿透了粘稠的蓝血,笼罩了他!
这意念不再是那些骸骨残留的恐惧碎片!它浩瀚、苍凉、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与……最终的了悟!它没有具体的语言,却首接将一幅幅宏大而破碎的画面,如同烙印般,狠狠刻入云飞的意识深处:
无垠的星海! 利维坦庞大如同星云的身躯,在冰冷的虚空中优雅地巡游,每一次摆尾都搅动着星尘,发出悠远空灵的鲸歌,那是生命与自由的赞歌。
冰冷的注视! 星海深处,一道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冰冷“视线”跨越维度投射而来!没有实体,没有形态,只有纯粹的、终结一切的“气息”在凝聚!那是“终焉之息”的源头!
悲鸣与崩解! 无形的“气息”如同宇宙法则的橡皮擦,轻轻拂过!利维坦庞大身躯上接触点的物质瞬间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无声无息的、绝对的湮灭!它贯穿星海的悠长悲鸣,变成了撕裂灵魂的绝响!
最后的坠落! 庞大的残躯,拖着贯穿性的、如同被无形巨矛洞穿的恐怖伤痕,在冰冷虚空中翻滚、坠落。它选择了一颗荒芜的星球作为最后的坟墓,用尽残存的力量,将体内残存的、属于远古文明的避难所——“织女星”那样的节点——连同最后的“种子”,投射向宇宙深处……
沉寂与守护! 残躯坠入大地,化为横亘天地的山脉骸骨。核心的蓝血逐渐凝固、沉寂。那源自星海巡游者的古老意志,并未彻底消散,而是如同沉入深海的灯塔,守护着体内最后残存的“深蓝之种”与这承载着“终焉之息”样本的髓腔,等待着……或者,仅仅是履行着生命终结前最后的、无言的守望。
这是利维坦的终末!是“鲸歌”最后的绝唱!是它用残存的意志,向他这个渺小的闯入者,传递的最后信息!
“呜——————”
那穿透骸骨的鲸歌低鸣,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沉重!它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这沉眠意志本身的叹息!是跨越亿万年时光的、最后的告别!
在这浩瀚悲怆的终末意念冲击下,云飞自身的痛苦、烙印的混乱、求生的挣扎……都显得如此渺小!他浸泡在冰冷的蓝血中,如同尘埃漂浮在宇宙的眼泪里,意识被这宏大的死亡与守望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嗡……
他右手紧握的暗金棱柱,在这利维坦沉眠意志的核心之地,在浸泡着本源蓝血的粘稠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嗡鸣!这一次,嗡鸣不再短暂,而是持续、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
棱柱表面那些复杂神秘的蚀刻纹路,瞬间被点亮!流淌的暗金色光芒不再是阴影,而是变得凝实、活跃!一股沉重、冰冷、却带着某种奇异秩序的“寂静”力场,以棱柱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这力场扫过云飞身体的瞬间!
左臂烙印深处,那强制休眠的倒计时电子音,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戛然而止!那混乱狂暴的能量风暴、那深入骨髓的污染剧痛、那疯狂闪烁的幽蓝光芒……在这绝对的、源自“终焉之息”样本的“寂静”力场压制下,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火焰,瞬间被冻结!被压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死寂的平静!
烙印……被强制“沉默”了!
并非修复,而是最彻底的压制!如同用一块沉重的“终焉”之石,强行压住了一口沸腾的、充满毒气的井!
剧痛消失了。混乱的杂音消失了。只剩下烙印处一片冰冷的、沉重的麻木感,以及一种……被外力强行封禁的、深层次的不安。
云飞浸泡在冰冷的蓝血中,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身体依旧虚弱,失血的眩晕感并未消失。但烙印的剧痛和疯狂的侵蚀被强行终止,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让他残存的意识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低头,看向手中嗡鸣不止、流淌着暗金光芒的棱柱。它在这蓝血深处,在这利维坦沉眠意志的核心,仿佛被真正激活了。那沉重的寂静力场,隔绝了烙印的混乱,也隔绝了外界的一部分冰冷。
他顺着蓝血中那些微弱幽光汇聚的脉络,看向下方更深邃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一个更加凝实的幽蓝光团在缓缓脉动,如同沉眠巨兽最后的心跳。
深蓝之种……是否就在那里?利维坦用残躯和意志守护的,对抗“终焉之息”的最后火种?
鲸歌的余韵,如同最后的叹息,在这粘稠的、冰冷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蓝血深处,幽幽回荡,渐渐归于永恒的沉寂。
沉眠的意志传递了终末的信息,终焉的棱柱压制了疯狂的烙印。在这巨兽心脏的冰冷血池中,短暂的“平静”降临了。但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谜团和更加沉重的未来。深蓝之种近在咫尺,但如何获取?被“终焉寂静”强行镇压的烙印污染,是暂时平息,还是酝酿着更可怕的反噬?
幽蓝的脉络在粘稠的黑暗中无声指引。云飞悬浮在冰冷的蓝血里,右手紧握着嗡鸣的暗金棱柱,如同握着一把双刃剑。他残存的意志,在鲸歌终末的余韵中,艰难地凝聚。
下一步,是沉入更深的核心,寻找那最后的火种?还是利用这短暂的平静,尝试逃离这巨兽的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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