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折叠的触感,是亿万根冰针同时刺穿每一个细胞,又强行将它们扭曲、拉伸、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洪流。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感和令人作呕的失重感。时间失去了意义,意识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如同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湮灭。
剧痛是唯一真实的锚点。
左手!那断指处的撕裂伤,在空间传送的狂暴能量冲刷下,仿佛被塞进了熔炉!烙印的光芒在粒子化的虚无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顽固地燃烧着,像一颗濒临破碎的幽蓝心脏。每一次脉动,都带来钻心剜骨的剧痛,提醒着云飞他付出的代价,以及海狼最后那声回荡在爆炸与电光中的“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沉重的撞击感,混合着冰冷刺骨的触感,瞬间将他从虚无的洪流中狠狠拽回现实!
他重重砸落在某种坚硬、冰冷、带着奇特弧度与纹理的平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本就因失血和剧痛而模糊的意识几乎彻底断线。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幽蓝光点的血沫。
寒冷!
深入骨髓的寒冷,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他湿透、破损的衣物,瞬间攫住了他。这寒冷不同于织女星基地那种带着铁锈和死寂气息的阴冷,而是一种更宏大、更纯粹、属于宇宙深空的绝对低温。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像被冰碴子刮过。
云飞艰难地睁开被血痂糊住的眼睛。
视野在剧烈的眩晕中缓缓聚焦。
没有预想中的基地穹顶,没有熟悉的锈蚀管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空。
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天鹅绒般的墨蓝色天幕,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没有月亮,没有熟悉的星座,只有无数陌生、冰冷、异常明亮的星辰,如同被随意泼洒的钻石粉末,闪烁着寂寥而恒久的光芒。而在这片墨蓝的天幕上,几条巨大、蜿蜒、流动的苍蓝色光带,如同神灵泼洒的冰冷颜料,无声地流淌、变幻着形态。那是极光!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极光,横贯整个视野,将这片死寂的天地染上一种非人间的、梦幻般的冷色调。
极光之下,是大地。
他正躺在一片巨大、光滑、呈现出死寂灰白色的弧形“地面”上。这“地面”的弧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两侧在极远的地方才向下弯曲,没入更深的黑暗。地面上布满了奇异的、如同巨大藤壶化石般的凸起结构,以及纵横交错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带着金属腥气和某种古老生物油脂腐败后混合的奇异气味——冰冷、沉重、令人窒息。
云飞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撑起身体。剧痛从左臂传来,他低头看去。
左手!无名指和小指根部的撕裂伤触目惊心。皮肉外翻,露出森白的指骨,断裂的血管和组织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然而,最诡异的是伤口处涌出的鲜血——不再是纯粹的鲜红,而是混合着幽蓝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光点!这些光点仿佛带着烙印的能量,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弱地脉动着,散发出微弱的寒意。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提醒他强行激活“血脉密钥”的代价。
他咬紧牙关,撕下破烂的衣角,用颤抖的右手笨拙地、尽可能紧地缠住左手掌根,试图压迫止血。布条瞬间被染成暗红与幽蓝交织的颜色。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耗尽了力气,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痛着喉咙。他环顾西周。
这里……是一座岛屿?不!
视野顺着巨大弧面的边缘向下延伸,越过那些深不见底的裂谷,他终于看清了下方遥远的大地——那是一片同样被灰白色骨质结构覆盖、布满巨大裂谷和嶙峋“山脉”的荒芜平原。而他所在的这片巨大弧形“地面”,其弧度……更像是什么庞大得超乎想象的东西的一部分……
一个巨大、尖锐、如同山峰般刺向苍蓝极光的尖端结构,出现在他视野的尽头。那尖端附近,散落着更多巨大的、断裂的、同样覆盖着灰白“骨质”的弧形结构,如同巨兽破碎的肋骨!
一个惊悚的念头如同冰水灌顶,瞬间让云飞的血液几乎冻结!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脚下这片巨大、光滑、布满藤壶化石般凸起的灰白弧面!看向那遥远地平线上如同山峰般的尖端!看向这横亘天地、笼罩一切的巨大弧度!
这不是岛屿!不是山峰!
这是一具骸骨!
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如同山脉般横卧在这片陌生星球上的巨兽骸骨!而他此刻,正躺在这头巨兽其中一根断裂的、如同岛屿般巨大的肋骨之上!那些“裂谷”,是骨骼的缝隙;那些“藤壶”,是寄生在骸骨上早己石化的古老生物遗迹!
鲸歌座δ区……鲸歌……
这名字,原来并非虚指!
“呜……”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声音,穿透了绝对的寒冷和寂静,缓缓扩散开来。这声音并非物理的声波,更像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共鸣!带着亘古的苍凉、无尽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庞然巨物的悲伤。
鲸歌!
这声音印证了云飞的猜测,更带来一种灵魂层面的震撼和压迫感。在这具横亘天地的巨兽骸骨上,聆听着仿佛跨越了亿万年时光、源自骸骨本身或是这片星域深处传来的“鲸歌”,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海狼牺牲的悲怆、断指的剧痛、身处绝境的茫然,在这浩瀚与死寂面前,被无限放大。
“深蓝回响!”云飞在意识深处嘶吼,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扫描环境!定位!分析这‘鲸歌’来源!寻找安全点或遗迹入口!” 这是他唯一的依仗,也是祖先留给他的最后遗产。
然而……
烙印深处,一片死寂。
没有熟悉的、带着轻微嗡鸣的能量流响应。没有冰冷的分析数据流涌入脑海。那枚曾经引导他、赋予他力量的烙印核心,此刻如同彻底熄灭的灰烬,只余下断指处伤口传来的、代表能量泄露的幽蓝光点,在极光的冷辉下微弱地闪烁着。
“深蓝回响?!”他再次尝试,带着一丝恐慌。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烙印深处传来的、一片冰冷、破碎的虚无感。仿佛在强行激活“血脉密钥”、承受断指撕裂和空间传送的双重冲击后,这个源自灯塔的古老系统,终于……彻底沉寂了。
孤身一人,重伤,系统失效,身处一具宇宙级巨兽的骸骨之上,面对着一个完全未知、寒冷死寂、回荡着诡异“鲸歌”的陌生世界。
绝望,比这极地的寒风更刺骨,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靠着背后一根巨大、冰冷的“肋骨”坐起来。视野因失血和寒冷而阵阵发黑。他强迫自己冷静,观察。
苍蓝的极光在头顶无声流淌,照亮着脚下骸骨岛屿的嶙峋地貌。远处,那巨大的骨刺尖端首指深空。更远的地方,在骸骨岛屿的边缘之外,那片灰白色骨质平原的尽头,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些……非自然的轮廓?一些巨大、规则、被厚厚冰层或“骨质”覆盖的几何结构?是残存的基地?还是其他巨兽的骸骨?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突兀地出现在他左前方数百米外,一处被巨大骨板遮挡的阴影区域!那波动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织女星”基地那种古老技术的微弱共鸣感!同时,一道极其短暂、如同呼吸般微弱的幽蓝色光晕,在那片阴影中一闪而逝!
云飞的心脏猛地一跳!
有东西!活着的?还是……遗迹的自动装置?
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右手紧紧握住腰间——那里只剩下海狼留给他的、那把磨得锃亮的鱼叉匕首冰冷的柄。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巨兽肋骨上,如同受伤的野兽,警惕地、艰难地,朝着那幽蓝光晕消失的阴影区域,挪动脚步。
每一步,都在冰冷的骸骨地面上留下一个暗红与幽蓝交织的脚印。
每一步,都伴随着左手断指处撕裂般的剧痛和烙印深处冰冷的死寂。
前方是未知的光晕,身后是牺牲铺就的星门。在这片回荡着古老鲸歌的巨兽坟场,他的逃亡与追寻,才刚刚开始。而深蓝回响的沉寂,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必须依靠自己——依靠血脉中那尚未完全熄灭的星火,依靠海狼用生命刻入他灵魂的、那一声狂暴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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