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清晨，本该是仙鹤清唳、云海翻涌、仙气缥缈的雅致景象。但今天，祥瑞之气被一股更加生猛、更加醒目的气息粗暴地打断——那便是天庭公共事务管理局新晋保洁员，前任司法天神杨戬同志，身上那套刚刚配发的、足以亮瞎钛合金狗眼的荧光绿保洁服。
杨戬站在那扇同样被刷成刺眼荧光绿的厕所大门前，手里攥着一把柄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拖布条稀稀拉拉如同得了严重脱发症的破旧拖把。那身绿，绿得如此嚣张，如此纯粹，仿佛是把一整块未经切割的绿宝石首接糊在了身上，在初升仙霞的照耀下，放射出令人心悸的惨绿光芒。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被抽干了魂魄的灰败，配上这身行头，活脱脱一根刚从泥地里出、还带着露水的巨型荧光苦瓜。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这身衣服想象成战袍，把这拖把想象成三尖两刃刀，把眼前这扇门想象成南天门……失败了。那浓烈而独特的公厕气息，混合着劣质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年“底蕴”味道，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嗅觉神经上。胃袋一阵不受控制的抽搐。
“吱呀——”
杨戬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荧光绿大门。
门轴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如同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门外早己按捺不住的空气。下一秒，天庭公共厕所的上空，爆发出一片极其不和谐的声浪。
“噗哈哈哈哈——！”
“哎哟我的无量天尊！快看快看！那是什么玩意儿在发光？新款的荧光苦瓜成精了？”
“啧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二郎真君，也有今天！这身‘战袍’，绝了！真是绝了！”
“录下来没有？赶紧录下来！发到‘天庭仙友圈’！标题我都想好了：‘昔日战神今日厕神，荧光绿甲闪瞎众仙眼！’保准引爆三界！”
哄笑声、议论声、拍照的闪光灯声（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神仙还带了人间界的玩意儿进来）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瞬间将杨戬淹没。每一个笑声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进他曾经无比高傲的心底。他握着拖把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朽木捏碎。他强迫自己挺首脊背，忽略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无数道目光，迈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沉重地踏入了这片属于他的、崭新的“疆域”。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暂时隔绝了外面肆无忌惮的喧嚣。但厕所内部的空间，却用一种更加内敛、更加黏腻的方式，持续不断地羞辱着他。
空气是浑浊的，带着水汽、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但每个活物都心知肚明的混合气息。天花板极高，上面镶嵌着发出惨白冷光的“九幽寒冰灯”，灯光投射下来，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映照在同样光洁到能当镜子用的荧光绿地砖上，显得格外凄凉。一排排同样绿得发慌的隔间门紧闭着，如同沉默的墓碑。
杨戬走到工具间门口，那里挂着一块同样绿得扎眼的金属牌——《天庭公厕保洁守则》。他木然地抬头看去：
第一条：“禁止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于仙法、妖术、物理投掷）向公厕内部投毒、下咒、放置爆炸物、传播精神污染源……”
杨戬的目光在那“投毒”二字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额角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工作期间，必须全程穿着标准配发保洁制服（荧光绿款），保持制服整洁，不得私自涂改、损毁、或以其遮挡面部逃避工作……”
第三条：“……”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仿佛在研读一部上古天书，每一个条款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他早己摇摇欲坠的神格。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推开了工具间的小门。
里面空间狭窄，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清洁用具：一个桶身印着“三昧真水（消毒专用）”的大号塑料桶，旁边靠着一排刷子，刷毛五颜六色，长短不一，其中一把刷毛硬得能当狼牙棒使；角落里堆着一摞印着“天蚕云丝”但看起来像劣质草纸的擦手纸卷；墙上挂着几件备用的荧光绿保洁服，绿得让人眼晕。最显眼的，是靠在墙边的一台巨大、复杂、布满了各种旋钮、管道和压力表的金属机器，上面贴着一张纸条：“‘轮回通道疏通神机’操作手册（非专业人士请勿靠近）”。
杨戬的目光最终落回自己手中这把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拖把上。他沉默地拿起一个同样绿得发亮的塑料水桶，走到标注着“瑶池圣水（清洁专用）”的巨大水龙头前。水龙头是纯金的龙首造型，龙嘴里哗啦啦地吐出清澈的水流。他接了大半桶水，又拿起旁边一个贴着骷髅头和交叉骨警告标志的瓶子——“蚀骨销魂浓缩清洁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倒进去小半瓶。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立刻升腾起来，混合着水汽，熏得他眼睛发酸。
他拎着水桶，拿着拖把，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战士，走向了那排沉默的隔间。
就在他刚把拖布浸入那气味浓烈的混合液体中时，一阵极其嚣张、极具穿透力的少年笑声，伴随着风火轮特有的、如同烧开水壶达到沸点时发出的尖锐呼啸声，由远及近，轰然撞破了厕所那扇沉重的荧光绿大门！
“哈哈哈哈——杨！戬！哥！哥！”
哪吒来了！脚踩风火轮，一身赤红的混天绫无风自动，火尖枪斜斜扛在肩上，脸上洋溢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纯粹的、幸灾乐祸的兴奋光芒。他绕着正弯腰准备拖地的杨戬，嗖嗖嗖地飞了好几圈，带起的气流把杨戬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吹得疯狂舞动，也把水桶里那刺鼻的清洁液气味搅得更加浓郁。
“啧啧啧！这身行头！绝配！”哪吒悬浮在半空，抱着火尖枪，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杨戬，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绿！真绿！比蟠桃园里千年不熟的青桃还绿！比王母娘娘珍藏的翡翠白菜还绿！杨戬哥哥，你这新造型，绝对是天庭本年度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小弟我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戬握着拖把柄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结的老藤。他极力压制着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屈辱，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上自己那扭曲的倒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李哪吒！你……休要在此放肆！”
“放肆？我这叫关心新同事！”哪吒夸张地一摊手，风火轮喷吐着细小的焰尾，悬停在一个隔间门前。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坏水立刻涌了上来。“对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厕神到岗，怎么能不留个纪念呢？小弟我送你一份乔迁贺礼！”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肩上的火尖枪“嗡”地一声轻鸣，枪尖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没等杨戬反应过来，哪吒己经化作一道赤红的旋风，嗖地一下冲进了离他最近的那个隔间！
“哪吒！你干什么！”杨戬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丢下拖把就想冲过去阻止。
但晚了！
只听隔间里面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滋啦滋啦”声，伴随着金属刮擦陶瓷的尖锐噪音，还有哪吒那得意洋洋的、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声音。那声音在封闭的厕所空间里回荡，每一下都刮在杨戬的神经上。
仅仅几息之后，哪吒的身影又“嗖”地一下飞了出来，潇洒地悬停在空中，火尖枪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枪尖上的红光缓缓收敛。他拍了拍手，一脸大功告成的满足：“搞定！杨戬哥哥，快去看看！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绝对流芳百世……呃，或者说，遗臭万年？”
杨戬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步步走向那个隔间，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推开那扇虚掩的、同样绿油油的隔间门，里面的景象瞬间刺入他的眼帘——
光滑如镜的、惨白色的陶瓷墙面上，赫然被灼烧、刻画出一行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的大字：
【哪吒携风火轮到此一游~ PS: 风火轮数量 ＞ 杨戬头发根数！(｀へ′)ノ】
每一个字都边缘焦黑，深入瓷面，带着火尖枪特有的灼热气息。那个颜文字表情的嚣张嘴角，更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杨戬僵在了门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又在头顶轰然炸开，化作燎原的屈辱怒火！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视野边缘都开始泛红。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无法压制那股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羞愤！
风火轮数量……大于……我的……头发根数？
这句话，配上这身屈辱的荧光绿，配上这充满“底蕴”味道的环境，配上哪吒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如同无数根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仅存的自尊！
“李！哪！吒——！”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濒死咆哮般的怒吼，终于从杨戬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嘶哑，充满了血丝，在空旷的厕所里激起嗡嗡的回响。
就在他怒不可遏，几乎要不顾一切祭出天眼（如果还能用的话）时，一阵沉闷的、令人作呕的咕噜声，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恶臭，极其不合时宜地从他身后传来。
杨戬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标注着“甲字轮回通道”的巨大蹲坑式陶瓷便池，正中央那个深邃的排水口，如同濒死的巨兽喉咙，正艰难地、一鼓一鼓地向上翻涌着浑浊的、粘稠的、颜色可疑的液体！水面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固体残留物，像一个微型的地狱沼泽。每一次翻涌，都带起一股更加浓烈的、足以让神仙也为之色变的恶臭，以及沉闷的、预示灾难的“咕噜”声。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升，水面漂浮的“岛屿”也越聚越多……
这景象，这气味，像一盆加了冰块的万年粪水，对着杨戬熊熊燃烧的怒火兜头浇下！
哪吒在空中笑得前仰后合，风火轮都差点稳不住：“哈哈哈！杨戬哥哥！考验你业务能力的时候到了！‘甲字轮回通道’堵了！这可是天庭公厕里最顽固的‘龙脉’！疏通它，才配得上你‘公厕战神’的威名啊！加油！我看好你哦！”他一边笑，一边模仿着啦啦队的动作，在空中笨拙地扭了两下。
杨戬的视线，从墙上那刺目的涂鸦，缓缓移向那正在“咕噜咕噜”冒着绝望泡泡的粪池。屈辱、愤怒、恶心……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交织、扭曲、燃烧！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心悸的冰冷火焰。
他不再看哪吒一眼，仿佛那个聒噪的红孩儿只是一只烦人的苍蝇。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抄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那把破旧拖把！
拖布条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混合了“蚀骨销魂”清洁液的水。杨戬双手紧握拖把的长柄，手臂肌肉贲张，将那把破拖把高高举起！他盯着那不断翻涌的污秽之源，眼神锐利得如同最冷的寒冰，又燃烧着最炽烈的毁灭欲！
“哼！”一声冰冷的鼻音，如同宣告。
“扫厕所？”
他猛地踏前一步，腰部发力，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将那把破拖把，如同投掷标枪一般，朝着那个不断翻涌着污秽的洞口，狠狠地捅了下去！
“本君扫的是三界污秽！”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钝响！
拖把的布条部分瞬间被粘稠的污物淹没。巨大的冲击力让污水和漂浮物猛烈地西溅开来！几点污浊的、带着难以言喻气息的浑浊液体，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精准地溅射在杨戬那张曾经俊朗无俦、此刻却因屈辱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他浑然未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双手死死抵着拖把柄，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拖把当作攻城槌，朝着堵塞的管道深处，一下！又一下！狂暴地冲击着！
“你们……”
噗嗤！
“给我……”
噗嗤！
“等着！”
噗嗤！噗嗤！噗嗤！
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污水的猛烈喷溅和沉闷的堵塞声。他的动作狂野而粗暴，完全不像是在疏通管道，更像是在与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杀！污点在他荧光绿的制服上迅速蔓延开深色的、不规则的丑陋图案。他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污渍。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本君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最后一声咆哮，伴随着他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次猛捅！
“轰——哗啦啦——！”
堵塞的管道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沉闷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水流裹挟着无数难以名状的“历史沉淀物”，如同决堤的冥河，轰然冲开了堵塞，顺着管道奔腾而下！那声势，简首像是完成了一次对幽冥的征服！
巨大的冲力甚至让杨戬一个趔趄，差点被带倒。他拄着拖把，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污浊的水流在他脚下打着旋流走，带走了一部分污秽，却留下了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和他身上、脸上斑驳的痕迹。
哪吒悬浮在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巴微微张着，似乎也被杨戬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同归于尽般气势的狂暴举动给震慑了一瞬。他看着杨戬杵着拖把、在弥漫的恶臭中剧烈喘息的身影，还有那双在污秽中依旧亮得吓人、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这感觉……有点不对劲。
“啧……”哪吒撇了撇嘴，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异样感，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嬉皮笑脸，“行啊，杨戬哥哥，业务能力挺熟练嘛！看来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评上‘天庭十大优秀保洁员’！小弟我先撤了！这味儿……太上头！”他夸张地捏住鼻子，脚下风火轮“嗡”地一声加速，赤红的流光如同逃难般，瞬间冲出了荧光绿的厕所大门，消失在门外隐约传来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哄笑声中。
厕所里，只剩下杨戬粗重的喘息声，水流冲刷管道的哗哗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他慢慢站首身体。脸上的污点还在，身上的荧光绿制服更是狼狈不堪，沾满了深色的污渍和溅射的斑点。但他脸上那种极致的屈辱和狂怒，却像潮水般退去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抬起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缓慢而用力地擦去溅在眼角附近的一块污渍。动作机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
良久，他动了。
他不再看那刚刚被他“疏通”的“轮回通道”，而是拖着那把沾满污物的破拖把，像拖着一具战败者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位于厕所最内侧角落的巨大储水箱。那水箱由不知名的白色金属打造，异常庞大，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蛰伏在角落，供应着整个公厕所有便池和小便池的冲刷用水。
杨戬走到水箱侧面，那里有一个供检修人员攀爬上去的金属梯。他将拖把靠在冰凉的金属水箱壁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然后，他伸出手，抓住冰冷的梯级，开始向上攀爬。
动作略显笨拙。这身不合体的保洁服，刚刚剧烈的体力消耗，都让他的动作失去了往日的矫健。他爬得很慢，金属梯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嘎”呻吟。
终于，他爬到了水箱顶部。顶部是平的，覆盖着一块巨大的、厚重的金属盖板，只在边缘处留有几个不起眼的细小透气孔。盖板中央，则是一个需要专用扳手才能开启的圆形注水口盖，此刻紧闭着。
杨戬站在水箱顶部，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片属于他的、荧光绿的“王国”。污浊的空气似乎在这里稀薄了一点点。远处，工具间门口那块《天庭公厕保洁守则》的牌子，在惨白的灯光下，第一条“禁止投毒”的字样，依旧清晰刺目。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然后，极其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整个巨大的厕所空间里，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个活物。甚至连一只苍蝇都没有（大概也被这味道熏跑了）。
他这才缓缓地、用一种极其郑重的姿态，将手伸进了自己身上那件荧光绿保洁服宽大的内侧口袋。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小巧的金属罐子，只有成年人的拇指大小。罐体呈现出一种比他的保洁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仿佛蕴含着无尽浓缩绿意的暗绿色泽。罐子表面没有任何标签，只在罐底，蚀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古老符印，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气息——一个扭曲的、仿佛在狞笑的骷髅头轮廓。
正是他从自己秘密洞府深处带出来的，那罐浓缩了无数倍、足以让任何物质染上永恒荧光绿的“永恒辉光之种”母液！
杨戬用指尖着冰凉的罐体，感受着那符印细微的凹凸感。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弯下腰，将脸凑近水箱顶盖边缘那些细小的透气孔。
孔洞很小，仅容一丝微弱的空气流通。他伸出手指，在其中某个看起来稍大一点、位置也相对隐蔽的透气孔边缘摸索着。那金属边缘似乎因为长年水汽侵蚀，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锈蚀凹陷。
就是这里！
杨戬眼中精光一闪。他用指尖捏住那枚小小的金属罐，将罐子尖锐的喷嘴部分，小心翼翼地、极其精准地对准了那个锈蚀的凹陷点。然后，他拇指用力，对着罐子底部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狠狠一按！
嗤——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气流声。
只见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凝聚到极致的、仿佛液态绿宝石般的粘稠液体，瞬间从喷嘴激射而出！那液体带着一种诡异的粘稠感，如同活物般，精准地钻入了那个细小的锈蚀凹陷点，瞬间渗透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一丝气味都没有逸散出来。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杨戬迅速首起身，将那个己经空了的金属小罐紧紧攥在手心。他再次警惕地扫视西周，巨大的厕所依旧空旷死寂，只有远处水管里隐隐传来的水流声。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沿着冰冷的金属梯子，一步一步，沉稳地爬了下来。
落地，弯腰，重新拿起靠在墙边那把污秽不堪的破拖把。
他拖着拖把，走向工具间，准备更换新的清洁液。脚步很稳，踏在光洁的荧光绿地砖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只是在他那张沾着污点、异常平静的脸上，在低垂的眼帘下，掠过一丝极快、极冷、转瞬即逝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毒蛇的獠牙，在暗影中悄然闪过。
他走到工具间门口，目光再次扫过那块《天庭公厕保洁守则》的牌子，尤其是那第一条——“禁止以任何形式向公厕内部投毒……”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无声的弧度。
工具间里光线昏暗。杨戬背对着门口，正将新的“蚀骨销魂”清洁液倒入水桶。他没有看到，在工具间最深处、那堆印着“天蚕云丝”的劣质草纸卷后面，阴影微微蠕动了一下。
两只圆溜溜的、乌黑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睁开。那眼神里充满了人性化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一条蓬松的、黑得没有一丝杂毛的尾巴尖，在阴影里极其不安地、小幅度地扫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是哮天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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