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空气凝滞如铅。
晨曦透过高大的窗棂,将殿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条块,却驱不散那股弥漫的沉重与压抑。龙椅之上,朱梣端坐。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道深邃的紫金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平添了几分非人的冰冷与威严。他换上了新的龙袍,遮掩了昨夜的狼狈,但那双扫视群臣的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丝审视规则的漠然。
下方,文武百官屏息垂手,噤若寒蝉。昨夜奉天星台的血腥镇压、太庙的诡异封闭、以及那道如同惊雷般炸响的圣旨——挖掘太庙地宫!——早己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整个金陵城。恐慌、猜疑、愤怒、以及深植骨髓的礼法震撼,如同无形的暗流,在死寂的朝堂下汹涌澎湃。
兵部尚书齐泰,作为昨夜亲历者,此刻站在文臣班首,面色灰败,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他知道,自己成了皇帝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也是注定要承受千夫所指的盾牌。
“陛下!”终于,一位白发苍苍、身着御赐蟒袍的老亲王,颤巍巍地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太庙乃供奉列祖列宗英灵之圣地!地宫更是太祖高皇帝安息之所!挖掘地宫,惊扰圣陵,此乃亘古未有之大逆!动摇国本,亵渎祖宗啊陛下!老臣……老臣泣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老臣唯有……以死相谏!”说罢,竟真的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如同点燃了引信,沉寂的朝堂瞬间炸开!
“臣附议!陛下三思啊!”
“祖宗之法不可废!太庙重地,岂容惊扰!”
“此乃取祸之道!必遭天谴啊陛下!”
“定是妖邪作祟,蛊惑圣心!请陛下诛杀奸佞!”
文臣们如同被捅了马蜂窝,纷纷出列,跪倒一片,涕泪横流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更有甚者,矛头隐隐指向了昨夜“蛊惑圣意”的兵部与钦天监!齐泰面色惨白,承受着无数道或愤怒、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觉得背上如同压了千斤巨石。
武将班列中,气氛同样凝重。昨夜金吾卫魔化的惨状犹在眼前,皇城污秽的恐怖他们感同身受。但挖掘太庙……这同样触碰了他们心中敬畏的底线。许多人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目光在龙椅上的皇帝和跪倒一片的文臣间游移。
朱梣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群情激愤的场面。那些涕泪横流的忠谏,那些义正言辞的祖训,在他此刻的感知中,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琉璃,清晰,却难以引动心绪。他体内的“噬”字诀缓缓运转,昨夜吞噬的污秽本源与冰冷秩序感交融,让他以一种近乎俯瞰的姿态,审视着这朝堂的众生相。他能清晰地看到某些老臣身上逸散出的、被礼法束缚的迂腐气息;看到某些武将眼底深处对力量的渴望;更看到……几缕混杂在群臣激愤中、极其隐晦、却带着冰冷审视与恶意的目光!那是……污秽的触角?还是某些潜藏势力的窥探?
“够了。”朱梣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喧闹的殿宇,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他缓缓站起身,走下丹陛。脚步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群臣的心头。他走到那位以头抢地的老亲王面前,俯视着他花白的头发和额头的血痕。
“皇叔祖。”朱梣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动摇国本?亵渎祖宗?”
他微微弯腰,伸出手,却不是搀扶,而是虚虚按在老亲王的肩膀上。一股冰冷而霸道的意志,混合着一丝紫金色的龙气,无声无息地侵入老亲王体内!
“呃!”老亲王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老眼中瞬间充满了惊骇!他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流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气血和情绪,连悲愤都凝固了!更让他恐惧的是,在这股冰冷之下,他体内深处,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让他灵魂都感到颤栗的……污秽共鸣!那是昨夜弥漫全城的污秽气息,在他不知情时留下的一丝印记!
“真正的动摇国本、亵渎祖宗……”朱梣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在寂静的殿宇中回荡,“是让这污秽邪祟,盘踞于太祖安息之地,侵蚀我大明龙气根基!是让这金陵城,随时可能化作魔域!是让我朱家列祖列宗的神位,蒙上不祥的阴影!”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每一个跪着的臣子,那冰冷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朕昨夜,亲临太庙,以身噬秽!尔等口中的‘妖邪蛊惑’,便是朕亲眼所见,亲身体会!那污秽之烈,足以让金吾卫瞬间魔化,足以让整个皇城化为死地!它就在太庙之下!它就在太祖陵寝之侧!”
朱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乃大明皇帝!承太祖之志,负万民之托!此危难之际,朕不剜此疮,谁剜?!朕不担此罪,谁担?!难道要朕坐视这污秽蔓延,坐视这江山倾覆,坐视尔等……皆化为那星台之下、状若疯魔的金吾卫吗?!”
“齐泰!”
“臣在!”齐泰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征调民夫、修士,即刻动工!朕,就在这奉天殿上,看着!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有任何阻拦……”朱梣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跪着的文臣,“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臣……遵旨!”齐泰咬牙,重重叩首,他知道自己己无退路。
“退朝!”朱梣拂袖转身,不再看下方一片死寂的群臣,独自一人,重新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他半边脸庞,那眉宇间的紫金纹路,在光线下闪烁着幽深而冰冷的光泽。
朝堂死寂。群臣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跪在那里,无人敢起身,更无人敢再发一言。皇帝最后那番话,如同重锤,砸碎了他们所有礼法道德的屏障。那以身噬秽的震撼,那污秽魔化的恐怖景象,以及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令人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冰冷威压,彻底震慑了所有人。
那位老亲王在地,面无人色,身体还在因体内残留的冰冷气息而微微颤抖。他刚才……在皇帝的手按上肩膀的瞬间,仿佛看到了……一头盘踞在紫禁城阴影中的、吞噬一切的……冰冷龙影!
圣旨,终究是颁下了。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整个金陵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外城,靖难讨逆大将军府邸。
“砰!!!”
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案,在朱棣含怒的铁掌下,瞬间化为齑粉!
“挖掘太庙地宫?!他疯了吗?!他这是要掘我朱家的根!是要让天下人戳断脊梁骨!”朱棣双目赤红,周身兵煞之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升腾,将整个书房映照得一片血红。他刚刚得到消息,惊怒交加,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息怒!”心腹谋士姚广孝(道衍)依旧是一身黑色僧袍,手持念珠,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陛下此举,固然惊世骇俗,但……他昨夜亲临太庙,以身噬秽,压制了污秽爆发,却也是事实。太庙之下,恐真有难以想象之凶物。”
“凶物?那又如何?!”朱棣猛地转身,煞气逼人,“祖宗陵寝,岂容惊扰!他朱梣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便是自绝于列祖列宗,自绝于天下!本王身为太祖亲子,大明亲王,岂能坐视?!”
“王爷,”姚广孝眼中闪烁着精光,“此乃天赐良机!陛下此举,己犯天下之大不韪!文臣清流,必视其为暴君!宗室皇亲,必视其为逆子!民心……亦将动摇!王爷手握外城兵权,麾下净邪卫乃平乱精锐,更得民心所向!此时……”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致命的蛊惑:“当以‘清君侧,护太庙,保社稷’之名,行……靖难之举!内城污秽未清,人心惶惶,陛下又行此倒行逆施之举,正是王爷挥师入宫,拨乱反正之时!”
朱棣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炽热的野望所取代。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发出爆响。皇兄……是你逼我的!这江山,这祖宗基业,不能毁在你这个被邪力侵蚀、行此悖逆之事的疯子手里!
“传令!”朱棣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净邪卫各部,秘密集结!外城西门,暗中换防!所有探马,给本王盯死内城动向,尤其是……太庙工地!再派人……联络那些对陛下不满的宗室和老臣!”
“是!”姚广孝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躬身领命。
外城的兵戈之气,在“护太庙、保社稷”的大义名分下,悄然凝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而内城之中,在皇帝冰冷意志的强行推动下,挖掘太庙地宫的浩大工程,顶着无数惊骇、恐惧、乃至诅咒的目光,己然破土动工!
十万征调的民夫,在手持法器的修士和兵部官兵的监督(或者说弹压)下,如同沉默的蚁群,开始围绕着庄严肃穆的太庙,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亵渎神圣的挖掘。
沉重的镐头落下,敲击在太庙外围冰冷的金砖和封土上,发出的每一声闷响,都如同敲击在金陵城每一个人的心头。
朱梣独自端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目光穿透殿门,遥遥望向太庙的方向。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地底深处,那被惊动的污秽核心,正散发出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混乱意志,如同被触怒的远古凶兽。
风暴,己然降临。而他,端坐于风暴之眼,眉宇间的紫金纹路,冰冷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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