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阿玛尔的声音从帐篷外轻轻传来："又来了三车伤员，医生。需要您..."
"马上来。"晨曦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把脸。当她重新戴上听诊器时，镜片后的眼睛己经恢复清明，只有微红的眼角透露着刚才的情绪波动。
接下来的十八小时如同地狱轮回。晨曦处理了七例枪伤、三例弹片伤和数不清的撕裂伤。当最后一名伤员包扎完毕时，她的白大褂己经看不出原本颜色，右臂因持续缝合而痉挛。
医疗站难得地安静下来。晨曦坐在发电机旁，就着微弱的灯光翻阅病历。阿玛尔悄悄靠近，递给她一块用棕榈叶包裹的饼。
"村里女人送来的，"阿玛尔说，"她们说医生工作时不吃饭。"
晨曦道谢接过，食物入口才发现自己饿得发慌。她边吃边问："那个少年...有家属来认领吗？"
阿玛尔摇头："政府军说会派人来，但..."她没说完，两人都明白在战区，承诺往往随风而散。
晨曦合上病历本："我想去看看他。"
停尸帐篷里，少年己经被简单清洁，胸腹部缝合的Y形伤口像一条突兀的铁路贯穿他瘦削的身体。晨曦轻轻为他合上眼皮，突然注意到他右手紧攥着什么。
小心翼翼地掰开手指，里面是一张照片——少年与一个更小的女孩的合影，背景是棵金合欢树。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给哥哥，等你回家。——萨拉"
晨曦将照片放回少年手心，突然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个奇怪的疤痕——不是伤口，而是刻意烫出的标记：三个小圆点排成三角形。这个符号她见过，在父亲的老相册里，那些刚果(金)童子军的照片上...
"他是被强征的。"晨曦轻声说。难怪少年士兵眼中没有战士的坚毅，只有恐惧。她本该发现的，如果有多余精力问诊而不是急着手术...
"医生知道这个标记？"阿玛尔惊讶地问。
晨曦点头："在西非某些地区，武装组织用它标记强征的儿童兵。"她突然想起什么，"你说他是政府军？"
"制服是政府军的，但..."阿玛尔压低声音，"最近叛军也缴获了不少政府军装备。"
晨曦胃部一阵绞痛。这意味着她可能救了一个绑架平民的武装分子，而放弃了德高望重的长老。职业与道德判断在脑中激烈交锋，最终化为一个简单问题：如果父亲在这里，会怎么做？
答案清晰得刺眼——洛南会先救人，再问身份。
"找块干净布来。"晨曦突然说，"再问问村里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女孩。"她指着照片，"如果找到家属...至少该让他们知道孩子最后在哪。"
阿玛尔眼中闪过惊讶，随即点头离去。晨曦独自留在帐篷里，轻轻为少年盖上白布。就在这时，卫星电话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晨曦？"母亲夜黎的声音带着电波干扰，"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个简单问题突然击垮了晨曦精心维持的冷静。她咬住嘴唇，但第一个哽咽还是泄露了出来。
"妈...我今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夜黎的声音柔软下来："做了选择？"
晨曦简单讲述了两个伤员和她的抉择。说到少年手腕的标记时，她的声音又开始发抖。
"晨曦，"母亲打断她，"记得你七岁时在动物园迷路那次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晨曦一愣："记得..."
"你哭着想找最短的路出来，但最后是跟着天鹅标志找到出口的。"夜黎的声音带着笑意，"有时候，正确的路不是最短的那条，而是最有标志性的那条。"
晨曦握紧电话："我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标志'..."
"你选择了更可救治的生命，这就是医者的标志。"夜黎顿了顿，"至于结果...有些战争注定要输，但这不妨碍我们打好每一场战斗。"
电话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把电话给我——晨曦，听我说，那个长老多大年纪？"
"六十多..."
"基础疾病？"
"慢性支气管炎，从肺部听诊判断..."
"那么即使立即手术，存活率不超过30%。"洛南的声音斩钉截铁，"而你救的那个少年，存活率本应在70%以上。这是正确选择，只是结果不如预期。"
晨曦眨眨眼："你们怎么...都这么冷静？"
电话那头父母同时笑了。最后是夜黎回答："因为我们哭的时候没让你看见。现在，去休息一小时，然后继续工作。爱你。"
电话挂断后，晨曦坐在药品箱上，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父母没有给她答案，但给了她继续提问的勇气。
阿玛尔回来时，带来了令人意外的消息——村里有人认出照片中的女孩，她就住在十公里外的边境村庄。
"但那地方..."阿玛尔犹豫道，"昨晚刚爆发冲突，现在去很危险。"
晨曦看着照片上女孩的笑脸，突然做了决定："准备救护车，带些基础药品。"
"现在？"阿玛尔瞪大眼睛，"可医疗站..."
"留两个护士维持基本运转。"晨曦己经站起身，"那孩子有权知道哥哥的下落，而且..."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卫星电话，"我猜那里需要我们。"
阿玛尔沉默片刻，突然说："我跟您去。村里人说...有些光只能在黑暗中点亮。"
晨曦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时胆小的护士，发现阿玛尔眼中闪烁着某种她熟悉的光芒——就像父亲决定前往疫区时，就像母亲走入人质现场时，那种明知危险却依然向前的决心。
两小时后，当救护车驶向冲突区时，晨曦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金合欢树，突然明白了父母电话中的深意——医者的标志不是永远正确，而是永远向着需要光亮的地方前进。
(http://pfwxxsw.com/book/824983-8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pfwx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