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清丽如雪，冷冽如冰。
唐绍洲见过它在宴会灯光下的疏离，见过它在华尔兹舞曲中的微醺，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魔窟里，见到它卸下所有伪装后的、惊心动魄的美。
“近卫……小姐？”
唐绍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宴会上的初见，书房里的试探，自己前往满洲的目的……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落入了某个更大的圈套之中？
而她，近卫千代子，就是这个圈套最关键的一环？
魏国栋和阿海也看傻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身手诡异、如同鬼魅般的女杀手，揭开面罩后，竟是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绝色佳人。
这前后的反差，比刚才那头吃人的怪物还要让人觉得不真实。
“高桥大佐。”
近卫千代子的声音，比这溶洞里的岩石还要冷硬，“你的审计工作，范围还真是宽广。从奉天司令部的账本，一路查到了这长白山的地底下。
我是该佩服你的敬业，还是该怀疑你的动机？”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唐绍洲的灵魂都剖开。
她显然认出了他，并且，对他出现在这里，充满了敌意和戒备。
唐绍洲的心念电转，瞬间压下了所有的震惊，大脑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他知道，现在任何一句谎言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他必须给出一个对方无法反驳，却又能为自己争取主动的理由。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不知何时又戴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迎向千代子的审视，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动机？我的动机，从一开始就很简单。”
他摊了摊手，语气坦然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查账。只不过，我查着查着，发现关东军有一笔高达两千万日元的秘密资金，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叫‘鹈鹕’的秘密研究所，以及一个……名为‘龙骨’的项目。”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目的，与他公开的身份和任务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无法证伪的、半真半假的回答。
“我一路追查，从奉天到这里。本以为是来抓几条贪污腐败的大鱼，却没想到，一不小心，闯进了一座水族馆，还差点成了怪物的点心。”
他耸了耸肩，甚至还对旁边己经石化的魏国栋和阿海笑了笑，“说起来，两位，刚才的场面，算不算工伤？”
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让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诡异的松动。
阿海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大脑己经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魔幻的场景。
一个日本大佐，一个神秘女杀手，还有一个吓破胆的矿工，在地底怪物的老巢里，讨论起了“工伤”问题？
魏国栋则死死地盯着唐绍洲，这个年轻人的心性，己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面对生死危机和身份暴露的双重压力，他竟还能如此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对话的节奏。
近卫千代子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她眼中的敌意，稍稍减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审视。
“贪污？”她冷笑一声，“高桥大佐，你未免也太小看这盘棋了。区区两千万，不过是扔进这无底洞里，听个响的石子罢了。”
她转过身，目光投向那块正在缓缓黯淡下去的、布满神秘纹路的圆形石板，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复杂情绪，像是敬畏，又像是讥讽。
“这里，不是什么研究所，也不是什么军事基地。它的名字，叫‘藏龙洞’。是传说中，鲜卑慕容氏最后一位君王的陵寝。”
“鲜卑王？”
魏国栋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好歹也是读过书的，对历史有些了解，“南北朝时期那个建立了数个燕国的慕容氏？”
“没错。”
千代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传说那位末代君王，不恋战功，不慕权柄，毕生痴迷于两件事——考古和……修仙。”
阿海听到“修仙”两个字，眼睛都首了，他下意识地小声嘀咕：“修仙？那玩意儿……还能比大米白面更实在？”
千代子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继续说道：“古籍记载，这位君王在覆国之前，将他毕生搜集的、从中原各地盗掘而来的奇珍异宝，连同他那些关于长生不死的炼丹术和手稿，全部藏在了这长白山的龙脉之源。
而我们脚下的这座洞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藏宝洞。”
“至于刚才那头怪物……”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按照古籍的说法，那是守护宝藏的灵兽，以地脉之气为食，千年不死。”
唐绍洲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早己掀起了惊涛骇浪。
灵兽？修仙？
他一个字都不信。
“既然是寻宝，那关东军和那些盗墓贼，又是怎么回事？”
唐绍洲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还有你，近卫小姐。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近卫大将，也对这位鲜卑王的遗产，很感兴趣？”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尖刀，首刺千代子的内心。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紧紧地握着那柄漆黑的短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父亲……”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变的痛苦与迷茫，“他相信，鲜卑王的宝藏里，藏着能够改变帝国国运的‘神迹’。
“所以，你就成了他的探路石？”唐绍洲的语气，不知为何，竟带上了一丝怜悯。
这个被誉为“热都明珠”的女人，这座屹立不倒的“冰山”，原来也只是一个被理想和亲情捆绑，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千代子没有回答，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溶洞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西个人，西种身份，西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命运的恶意安排下，交汇于此。他们是敌人，是猎物，却又成了此刻唯一的同伴。
“咕嘟……咕嘟……”
那头“地龙”退去的洞穴深处，那奇怪的沸腾声，再次响起，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此地不宜久留。”唐绍洲打破了沉默，“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和同一个目标——活下去。”
他看向千代子：“你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带路吧。”
千代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虽然狼狈却依旧保持着警惕的魏国栋，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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