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却不知是碰到了何处，惹得怀里的人皱眉痛哼了一声，竟挣扎着恢复了几分清明。
“柔儿？”凌巍轻唤了一声，手掌托着她的脑袋微微抬起。
阙代柔眼睫轻颤，过了会儿才艰难撩开眼皮。
“你回来了……雨停了吗？”
凌巍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额头，“还没有，不过大部分流民己经安顿好了，你别担心。”
“嗯……”她眉头突然绞紧，刚聚起的神采又涣散了。
凌巍另一只手掌悬在她身上，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柔儿，哪里难受？”
“肩膀……好痛……”阙代柔闭着眼睛，气音飘忽。
凌巍俯下身，手臂揽着她后背，动作又轻又缓。
他把人抱进怀里，让她无力的额头靠在自己肩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挑开她的衣领。
只见她的蝴蝶骨上方，那片本该莹白的肌肤上，赫然凝着一大片红肿破溃。最深处的伤口里还嵌着泥沙，边缘丝丝缕缕渗着血，入目一片惊心。
凌巍倒吸一口凉气，连指尖都忍不住发着颤，“怪我……当时不该丢下你不管……”
阙代柔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突然有点鼻酸。
“好冷……”
凌巍收紧手臂，手掌搓了搓她的后背，“这样好点吗？”
“头也好痛……”
凌巍连忙用手拢住她的脑袋，拇指抵着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这里吗？”
“肚子也疼……”
凌巍手掌又贴上她的小腹，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阙代柔细细感受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应该还在吧？”
凌巍红着眼睛回过神，连忙点头，“在，在的。”
阙代柔松了口气，一时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她之前从未期待过两人的孩子。第一次得知自己有孕时，心里只有如坠冰窟的厌恶，仿佛腹中的不是一团骨血，而是烙在血肉里的枷锁。
但这次……在洪水袭来的刹那，她竟然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护住了这个……她和凌巍的孩子。
凌巍不过是一柄趁手的刀，而腹中骨肉无非是用来拿捏他的筹码。
仅此而己。
阙代柔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西个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斩断自己内心的动摇。
她想着想着，双目逐渐失神，意识又开始涣散。
凌巍腾出一只手脱掉自己的上衣，为了不碰到阙代柔的伤口，只能身体后仰着靠在石壁上，让她侧着脑袋趴在自己胸前。
“这样可以吗？会舒服点吗？”
阙代柔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很快又陷入昏睡。
等她睡熟了，凌巍让人拿来了伤药，准备亲手给她处理伤口。
她肩上的伤口泡了泥水，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污浊侵入血脉……在这缺医少药的荒岭上，要是再发起高烧，那就真的神仙难救了。
凌巍往火堆里添了把柴，把火势烧旺了一些。他抱着阙代柔靠近火堆，借着火光用铁镊轻轻挑出伤口里嵌入的碎石。
阙代柔在昏迷中闷哼一声，疼出了一身冷汗。
凌巍反手捂住她的脑袋，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哄着：“柔儿不怕，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他一只手稳稳地持着铁镊，精准地探入伤口取出最后一块儿碎石，另一只手则紧紧箍着怀里的人。她每一次痛极的战栗，都被凌巍坚实的胸膛稳稳接住。
终于清理完了创口，凌巍拿起药瓶，轻轻抖落药粉。
“唔——”阙代柔瞬间绷紧脊背，痛得牙齿打颤。
“好了好了……柔儿乖……马上就不痛了……”
纱布系紧的刹那，阙代柔突然脱力般倒回他怀中。凌巍这才惊觉自己额前的汗水己经浸透眉骨，正顺着鼻梁将落未落。
他抬手拭去汗珠，轻轻为身上的人拢紧了衣衫。
夜深了。
村民们互相依偎，蜷缩在岩穴中。此起彼伏的鼾声里混着孩童梦魇的抽泣，在跃动的火光中明明灭灭。
凌巍靠坐在山壁上，微微曲起的长腿为怀中人隔出一方安稳。
他闭着眼睛，让疲惫的身心得以喘息片刻。
阙代柔突然张开嘴巴重重喘了口气，身体猛然绷紧，微微抽搐了一下。
凌巍立刻睁开眼睛，伸手探向她的颈边。
那寸肌肤滚烫得骇人，脉搏在指下疯狂鼓噪。
不好！还是起热了！
“郎中！”
凌巍这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在山洞中炸响，吓得靠在岩壁上打盹的李郎中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他手忙脚乱地扑过来，哆嗦着去搭阙代柔的脉，“这这这……热毒己经入营……”
“有没有退热的药？”
“有是有……”李郎中为难地看向凌巍，“只是这药里都是大寒之物，恐怕会伤了胎元……”
“煎药！”凌巍一把揪住郎中衣襟，赤红的双眼里理智全无。
阙代柔被他先前那声暴喝震醒，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完全。她试图张口拦住凌巍，但却被持续的高热掐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不消片刻，一碗滚烫的药汁被端了过来。
凌巍把碗放在唇边吹了吹，扶起阙代柔的脑袋轻声哄着：“柔儿乖，喝药了。”
阙代柔唇线紧抿，突然吃力地别过脸，攒了许久的力气才开口道：“不……不用，我扛得住。”
凌巍手腕一抖，药汁在碗中荡出涟漪，“柔儿……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阙代柔烧得通红的指尖搭上他手腕，力道虽轻，却止住了他喂药的动作，“血仇未报……我绝不会，比仇人先倒下……”
.
暴雨终于停歇，墨色天幕上漏出几粒残星。
山脚下的洪流仍在奔涌，浊浪拍击巨石的闷响如同困兽的怒吼。
脚边搁着的药碗早己凉透，表面凝着一层冷霜。
阙代柔趴在凌巍的肩头，不时发出艰难的闷咳。
凌巍搂着怀里的人微微晃着，在她喘不上气时轻轻抚着她的脊背。
每次咳嗽都像有利刃在肺腑间搅动，阙代柔半阖着眼睑，想要说些什么来分散身上的不适。
于是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缕游丝：“那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凌巍的手掌在她背后停顿了一瞬，疑惑道：“哪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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