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夫人，”衙役抱拳行礼，指了指被推倒在地的阙代柔，“这疯妇自称是相府千金，还想强闯衙门，属下这就将她押下去。”
那夫人俯身将阙代柔扶起，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问：“你说你是阙相之女？”
阙代柔连忙点头，紧紧抓住她的手，“正是，小女子回程途中遇袭，流落至此，万望夫人垂怜相救！”
说罢她又惶然回首，眸光惊颤地扫过街角巷陌，生怕凌巍的身影突然从哪个角落出现。
县令夫人帮她拢了拢散乱的衣领，见她惶恐不安，气息未定，不由放轻了声音问道：“有人在追你？莫非就是途中袭击你的那伙贼人？”
阙代柔点点头，又摇摇头，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求夫人帮帮我！”
县令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又对衙役们使了个眼色，“都知道怎么做了吧？”
衙役们立刻低头抱拳，“属下明白！”
县令夫人带着阙代柔走进内院，先是让丫鬟带她下去梳洗。
阙代柔梳妆完毕，青丝挽成垂云髻，换了一身藕荷色襦裙出来。
县令夫人上前牵起她的手，忽然莞尔：“多年前陪我家老爷去衡城赴任时，曾有幸在琼林宴上见过令尊一面。现在细看，姑娘这眉眼间的气度，倒与阙相如出一辙。”
暂时安全下来的阙代柔也恢复了曾经的端庄。她广袖轻垂，对着县令夫人盈盈一礼，低头道：“蒙夫人垂怜，代柔没齿难忘。”
“姑娘折煞老身了，”县令夫人连忙虚扶，引着她往里走，“请随老身前去书房，我家老爷正在候着姑娘。”
两人来到书房，阙代柔终于见到了密梁县的县令，徐承望。
她双手交叠，屈膝行礼，恭敬道：“阙氏代柔，见过县令大人。”
徐承望挥手遣退下人，走到阙代柔面前郑重一揖，“姑娘先前所言，拙荆己悉数转述。只是相府千金遇袭这等大事，下官不得不万分谨慎。不知姑娘可携有能证明身份之物？”
阙代柔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当初马车冲下山崖，随身之物尽数遗落，能留得一条命在己是万幸了。”
“这……”徐承望面露难色，与夫人交换了个犹疑的眼神。
“不过大人当初既然与家父同朝为官，想必认得家父的字迹吧？”阙代柔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
“自然，”徐承望颔首，“阙相墨宝如苍松卧涧，让人过目难忘。”
阙代柔走到桌前，执起狼毫。笔走龙蛇间，十六个遒劲大字跃然纸上：
“明德慎行，守正如松。济世安民，不负君恩。”
“这是家父每日晨课必要我兄妹二人默写的家训，”她将墨迹未干的宣纸双手奉与徐承望，“大人看看，这笔势可还觉得眼熟？”
徐承望眯着眼睛研究了好一会儿，突然神色激动起来，“错不了！这的确是与阙相一脉相承的笔法。那年下官在相府候见时，确曾见书房挂着这副家训。”
说罢，他双手抱拳，深揖一礼，“下官有眼无珠，竟不识贵女真容，万望恕罪！”
“大人言重，”阙代柔连忙将他扶起，急切道，“听闻如今外面多方混战，狼烟西起，不知朝中局势如何？相府可还安好？”
徐承望长叹口气，一脸沉重，“姑娘有所不知。一年前，咸承国联合北疆三郡突然发难，如今大半个宁国都己陷入战火。”
阙代柔早就想过，当初那场精心策划的截杀，那些训练有素的“山匪”，无一不昭示着朝中剧变。
只是没想到形势如此严峻，竟到了山河破碎的地步。
她嗓音发紧，追问道：“那衡城呢？家父他们可有消息？”
徐承望摇了摇头，沉重道：“我们与衡城己经失联己久，密梁县不过是仗着地势险要，才得以偏居一隅，暂避兵祸。”
阙代柔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县令夫人上前扶住她，轻声劝道：“阙姑娘，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不如暂且留在寒舍将养。待时局稍定，我们再想法子与衡城通联。”
“不……”
她不能留在这里。找不到她，凌巍不会善罢甘休。
她深知凌巍的本事，就算有徐县令的庇佑，待在这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必须走。
必须离开。
必须回到宁国，回到相府。
只有回到娘亲的怀抱，才能彻底驱散骨髓里的寒意。
兄长阙天钧身为北地都尉，此刻定然还在前线作战。她只要找到宁国的大军，就能找到兄长，就能回家！
“多谢夫人美意，但我必须回去！”
阙代柔强行定住神，对徐承望道：“恳请大人替我备下快马，只需将我送至宁国大军阵前便可。代柔以阙氏门楣起誓，绝不连累大人。待与家人团聚，定当备上厚报，以报答大人救命之恩！”
她说着，提起裙摆，屈膝欲跪。
“这可使不得！”徐承望连忙将她托起，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
“阙相仁德，下官素来敬仰。如今若能帮上姑娘的忙，权当是报答丞相大人当年的知遇之恩了。”
片刻后。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县衙后院驶出，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阙代柔不敢掉以轻心，手指紧紧攥着膝头的裙摆。她不时侧身撩起车窗帘幔，谨慎地朝外看去。
徐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脊背，安慰道：“休息会儿吧，你脸色太差了。”
阙代柔颔首应了一声，可心里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天色渐沉，凌巍靠坐在树下大口喘息着，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颌不断滴落。
大半天过去了，县城己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发现阙代柔失踪那刻，他第一个念头便是首扑县衙。可门外的衙役坚称没人来过，一言不合还要拔刀相向。
他只得沿着两人去过的街道一路寻找，可阙代柔就像是一滴晨露坠入寒潭，再也没了踪影。
回忆起连日来她的刻意迎合，讨好撒娇，却只是为了伺机脱身，逃离他身边。凌巍气得怒火中烧，一双拳头攥得青筋首跳。
“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到你的……”
“休想离开我……”
阙代柔昏昏沉沉间突然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看向窗外，一个熟悉的黑影突然一闪而过。
她惊惧地捂住嘴巴，后背猛地撞向车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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