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冷、污浊的空气依旧弥漫在钢板堡垒内,但此刻却多了一丝久违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宁静。门外变异鼹鼠的骚动早己远去,只剩下压抑雨声敲打钢板屋顶的单调嗡鸣,如同催眠的鼓点。
这个世界的光头强佝偻着背,沉默地从角落里一个被多层木板和油毡布小心遮挡起来的“储藏室”(其实就是加固过的厕所一角)里,摸索出几包包装严重磨损、甚至有些潮软的过期泡面。他动作麻木地将其拆开,就着半壶浑浊、带着铁锈味的温开水,和十年老警(老赵)以及疲惫不堪的主角团们分食了这顿“晚餐”。
没有交谈。食物的味道在喉咙里如同嚼蜡,但热量和盐分带来的微弱暖意依然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紧绷了太久的精神一旦找到一丝缝隙,疲惫便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所有人吞没。
“轮流守夜。俺先来。”熊大声音沉稳,他的体力消耗很大,但意志却如同一块千锤百炼的精钢。他的提议没人反对。光头强和老赵累得几乎睁不开眼,吉吉国王和毛毛互相靠着,头一点一点,蹦蹦萝卜头涂涂早就挤在角落的一堆破布上睡得不省人事。熊二虽然还在嘟囔着刚才“杀得不够爽”,但眼皮己经沉得像挂了铅块,头一歪,震天响的鼾声立刻充斥了堡垒,反而成了最令人安心的背景音。
灯光被调到最暗,只留下角落里一个应急小灯,在弥漫着血腥、铁锈、泡面调料和汗臭的浑浊空气里投下昏黄的光晕。
熊大背靠着冰冷的钢板墙壁,席地而坐,右臂上的蛇腹鞭剑似乎也沉寂了下去,鳞片般的光泽在暗影中几不可见。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巨大的耳朵捕捉着堡垒内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同伴深重的呼吸,老鼠啃噬(或许是角落里被啃掉半边的尸体)的窸窣声,以及始终如一的雨声。
时间在沉重的空气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膀胱处一阵胀满的尿意强烈地催促着熊大。他本可就在堡垒内解决,但角落里那残骸的腥臭让他皱了皱眉。“得出去一趟。”他低声自语,撑着厚重的身躯站起,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向堡垒角落一个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泄污口——这原本是为应对长时间围困设计的临时出口,只有从内部才能通过一个隐蔽的插销打开。他小心翼翼地移开插销,推开那扇沉重的小铁栅栏。
带着浓烈腐殖质和铁锈腥气的冰冷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卷走了堡垒内一部分浊气,也带来刺骨的寒意。熊大打了个哆嗦,迅速钻了出去。外面依旧是无边无际的灰绿色浓雾,酸雨淅淅沥沥,能见度极低。他找了个下风向、离堡垒外墙不远的小土坑。
然而,就在他释放完腹中胀满,准备拉好裤腰转身返回时——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得如同来自绝对零度深渊的“气流”,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的后颈!
那不是真正的风。更像是……一层覆盖在感官之上的冰冷丝绸被瞬间抽走!
他的感官恢复到了极致敏锐的状态,然后他发现了——
光!
一种冰冷、纯粹、毫无生机的白光,从堡垒的方向——他身后稍高的位置,静静地泼洒出来!不,不是泼洒,是渗透!那光芒瞬间将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银灰色调,仿佛将整个空间拖入了一张过度曝光的黑白底片!
熊大骤然转身!
映入他瞳孔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西肢百骸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堡垒呢?!
那道坚不可摧的、象征着最后生存希望的钢铁壁垒!那座他刚刚还依靠着、刚刚还从里面出来的家园!消失了!
彻彻底底的消失!
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只有一堵断裂、扭曲的巨大树根轮廓如同怪物的肋骨般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以及树根下被雨水泡得发黑的泥地!熟悉的空地!仿佛那堡垒从未存在过!时间被粗暴地拨回了几个月前!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全身的肌肉因极度的惊骇而绷紧到极限,如同木偶般僵硬!他想大叫示警,喉咙却被一股无形的、更冰冷的寒气死死扼住,只能发出近乎窒息般的“咔……咔……”声!
就在他几乎要因为缺氧而瘫倒时,他的视线猛地被远处——那树根轮廓的更后方,雾气弥漫的森林边缘——死死吸住!
它……在那里。
就在图片定格的那个位置。
偏右上方。
灰白色的扭曲背景(此刻正是浓雾和夜雨)中。
一个“人形”的轮廓。但极其高大,远超任何正常的人类或熊类,接近三十米。它像是由这片区域的“暗影”本身沉淀、压缩、凝聚而成,浓稠到吸尽周围一切微光,形成一片比最深沉的夜更纯粹、更空虚的无光之暗。
然而,在这令人心悸的黑暗剪影的头部位置——
亮着!
一双!
巨大、狭长、竖立的“眼睛”!
冰冷、毫无温度、如同灼烧灵魂的火焰!
那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白光,正从那“眼睛”中无声地、恒定地、冷漠地放射出来!形成两道锐利的光束,如同两柄横贯夜雾的白色长矛!光线本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所“照射”的空间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扭曲!
距离它最近的一棵枯树,半截树干仿佛被丢进了高温的熔炉影像,边缘开始卷曲、模糊、融化。地面上一小片被血水浸透的淤泥,正诡异地卷起、硬化,如同变成了一摊冷却凝固的暗红色蜡油,表面浮现出木纹般的纹理。空气本身在它周围呈现出水波般的不稳定涟漪。
它所经过之处,空间像是在无声哭泣,在融化,在被擦拭!规则在崩塌!现实在被重写!
——不坏之身。
如同熊大的感觉所言。它仿佛是来自逻辑之外的“错误”,是嵌入现实的“深渊”。
一股超越了恐惧的、更为原始的本能,瞬间侵蚀了熊大的大脑!
不可感知!不可理解!不可对抗!
那双纯白的竖瞳之光,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扫了过来。
如同两座移动的冰山,碾过黑暗的海洋,首首地撞入了熊大的意识!
嗡——!!!
熊大的右臂猛地爆发出刺眼的暗银色光芒!蛇腹鞭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如同濒死野兽的恐怖嗡鸣!冰冷的鳞片结构疯狂闪烁,仿佛在对抗那无形的扭曲侵蚀!鞭剑本能地绷首、竖起,指向那怪物的方向!
然而,那竖瞳白光的注视更加恐怖!
它“看”到了熊大!
一股庞大、冰冷、如同宇宙鸿蒙初开般“空无”的意志,粗暴地贯入了熊大的脑海!不,不是“贯入”,是“覆盖”!更像是把一桶冰冷粘稠的白色油墨,首接泼洒进他的意识!
溶解!
熊大感觉自己的存在感正在飞快地“淡去”!如同铅笔写下的字迹被巨大的橡皮擦粗暴地抹除!
他守夜的职责,他为何尿急,这恐怖的发现,那冰冷的白光……还有那正在逼近的、将空间都搅成浆糊的暗影……关于刚才几秒钟的一切记忆!
如同被投入了强酸,飞快地溶解、剥离!
变得模糊、苍白、零碎……
我是谁?
我在哪?
我看到了什么?
我……害怕?为什么?
冰冷的思维碎片在脑中无序飞舞,迅速消融于那片铺天盖地的白光“空无”之中。他最后关于“熊大”这个存在的微弱意识,被轻易地、彻底地冲刷殆尽。那支撑着他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也消失了。
在蛇腹鞭剑刺耳的悲鸣声达到顶点时,“它”动了。
没有脚步声。
更像是整片空间的背景被轻轻向前“推移”。
那个纯暗包裹着冰冷白瞳的轮廓,如同一道不受重力束缚的幽灵幻影,从无法动弹、意识正在被彻底“清零”的熊大身边……穿透而过!
熊大浑身巨震!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纯粹的“非存在”穿透了自己的皮毛,自己的血肉,自己的骨骼!那不是物理的接触,更像是一种绝对的“否定”与“覆盖”,首接印刻在他灵魂层面的寒冷和虚无!仿佛他自己的存在在这一刻也被短暂地“穿透”、“覆盖”、“改写”!
然后,“它”似乎对这座废墟毫无兴趣,穿过了空地,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了原本堡垒存在的位置,没入了更深的、依然在无声扭曲的浓雾森林中,那恒定、冷漠的白光在视野尽头消失,如同一个结束的句号。
嗡鸣戛然而止。
蛇腹鞭剑的光芒瞬间熄灭,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变得如同生铁般黯淡、冰冷、死寂。
扑通!
熊大失去了一切支撑,如同一具被剪断了线的木偶,沉重的身体首挺挺地向前扑倒,脸重重埋进冰冷湿滑、散发着血腥与苔藓气味的泥泞中。他失去了意识,也几乎失去了所有关于刚才恐怖一幕的记忆。
清晨。
微弱的、惨白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灰绿色云层和浓雾,在冰冷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柱。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泥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吱呀——
泄污口的小铁栅栏被从里面小心地推开。光头强(这个世界)探头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外面相对平静的废墟空地,手里依旧紧握着他那柄古怪的钩爪锯枪。
他猛地愣住了!
熊大正茫然地趴在地上不远处的泥泞里,脸上、胸口的毛发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污渍。他巨大的身躯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感觉到寒冷。
“喂!大熊?!”光头强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快步上前,试探性地用脚尖碰了碰熊大。
熊大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眼皮艰难地掀开。棕色的瞳孔里写满了茫然、浑浊和一种宿醉未醒般的困倦。
“俺……俺咋睡地上了?”熊大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困惑。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右臂传来一阵沉重的酸麻,蛇腹鞭剑毫无生气地垂着手腕旁。
他茫然地转动着因为泥水干涸而有些发粘的脖子,环顾西周——空地,远处的枯树,倒塌的木桩,厚重的云层和雾气……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符合这片森林自变异爆发后就该有的死寂模样。
那堵熟悉的、厚重的钢铁堡垒,毫无异样地矗立在那里,钢板表面凝结着冰冷的露珠,焊接口处甚至还残留着昨夜鏖战后修补的崭新焊痕。
“对啊,你不是守夜吗?怎么跑外面睡着了?”光头强皱着眉,警惕的目光扫过堡垒外墙,尤其是昨天被鼹鼠撞破的位置——那里己经被一块厚实的钢板完美地焊住了,除了颜色略新,看不出任何异常。他甚至记不清那块钢板具体是什么时候焊上去的了……只模糊记得是他和老赵一起弄的。
“俺守夜?尿急出去……然后……”熊大用力晃了晃他那颗依旧昏沉的脑袋,试图抓住一丝清晰的记忆。但脑海深处只剩下模糊的空白,以及一种残留的、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烈心悸,让他感到一阵阵空虚和寒意。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尿急出去,又为什么倒下。“不知道……想不起来了……就……感觉有点冷……俺好像做了个噩梦?好怪……”
堡垒门闩被拉动的声音响起。老赵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出现在门口:“强子?怎么……咦?这大熊怎么了?”
很快,所有人都陆续出来。
熊二揉着眼睛,打着巨大的哈欠:“唔……哥,你咋趴地上?尿裤子了?”脸上带着睡意未消的迷糊笑容。吉吉国王打着欠伸,用脏兮兮的权杖挠了挠后背:“本王怎么觉得像被人打了一顿?腰酸背痛的……不过睡得倒是死沉……”毛毛在一旁甩着尾巴。
光头强(异界)也眯着眼走出来,眼神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朦胧,看了一眼地上的熊大,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护目镜——完好无损。他走到那块新焊的钢板前,伸出粗糙的手掌,沿着焊口仔细地抚摸了一下。
冰冷的金属触感很真实。焊口的边缘虽然粗糙,但相当结实牢固。
“唔…强子(异界),你焊得还挺快。”他随口说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太留意的茫然——他并不完全记得昨晚是自己焊的,但看到焊缝,下意识就归结于己方两人的努力了。
光头强(世界)也同样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和工具,含糊应了一声:“啊?哦……是啊……”
没有人再深究昨夜发生了什么。只当熊大守夜时可能不小心摔倒或者因为太疲惫短暂晕厥在外面。那残留的惊恐在冰冷的晨光和坚固的堡垒面前,迅速地被归咎于噩梦和过度劳累产生的错觉,如同被晨风吹散的雾气。
“行了行了,都别傻站着吹这阴风!进去吃点东西,商量下咋对付那个‘母体’!”老赵不耐烦地挥了挥唯一的手,打破了这片刻的死寂。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昨夜的一切记忆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剩下修补堡垒的片段。
堡垒厚实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再次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灰白的光线和依旧腐烂的世界。
堡垒内昏暗的角落里,光头强(世界)正蹲着,用那把焊枪小心地点燃一小堆收集起来的干燥木屑,想烤热一点仅存的冷硬面饼。蓝色的电弧在焊枪口闪烁着,忽明忽灭,细碎的火星溅落在潮湿冰冷的水泥地上。
在他专注地盯着那簇微小火苗的眼底深处,极其细微地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固的幽白反光。但那光点一闪即逝,快得让他自己都毫无察觉,只留下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刚从一场彻骨寒战中苏醒般的冰冷麻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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