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隧道尽头,刺眼的白光涌来。“狗熊岭一号”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斗牛,喷出最后一口浓烟,发出一声悠长而解脱般的“突突…哐当!”声,彻底熄火,瘫在了火车站广场边缘的阴影里。车身还在微微颤抖,散发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光头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扭曲的铁皮“驾驶室”里钻了出来。他浑身沾满机油和雪沫,旧棉袄被刮破了好几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前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火车站大厅!
“到了!到了!火车!俺的火车!” 他踉跄着向前跑了两步,冻僵的脸上扯出一个巨大的、近乎癫狂的笑容,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也顾不上擦。他甚至想拥抱一下这辆把他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散架的破车,是它把自己从绝望的雪岭送到了希望的门口!
“熊二!快!俺的票!在俺棉袄内兜!快拿出来!” 光头强一边语无伦次地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撕扯着自己身上那件油渍麻花的破棉袄,试图翻找内兜。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张珍贵的、承载着归家希望的车票,被他用塑料袋仔细包好,塞进了最贴身的内兜里!
大壮熊二和小胖熊二也艰难地爬下车。大壮熊二扶着冰冷的车身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在刚才的疯狂飙车中又隐隐作痛,但看着眼前热闹的火车站,心里也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小胖熊二则好奇地东张西望,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大场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巨大的电子屏、拖着行李箱匆忙奔走的行人——惊呆了。
听到光头强的喊声,小胖熊二下意识地就想去帮忙翻找。
“等等!” 大壮熊二猛地拉住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头强那件被撕扯得乱七八糟、露出里面灰败棉絮的破棉袄。内兜的位置,赫然是一个被利器划破的大口子!边缘的布料毛糙不堪,里面空空如也!
“票…票呢?!” 光头强也摸到了那个破洞,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狂喜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被冰水从头浇到脚的、彻骨的绝望和茫然。他颤抖着双手,把整个内兜都翻了出来,除了几团沾着油污的棉絮,什么也没有!
“不…不可能…” 光头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身体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他想起来了!一定是刚才在“狗熊岭一号”里被那两个熊二和铁皮壁撞来撞去的时候,或者更早,在雪地里挣扎的时候,被树枝或者什么东西划破了!票…丢了!
“完了…全完了…” 巨大的打击彻底击垮了这个男人。他靠着冰冷的“狗熊岭一号”残骸,缓缓滑坐到肮脏的地面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没有票,回不了家。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冒险、所有的伤痛,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小胖熊二看着光头强绝望的样子,有些不忍,小爪子挠了挠头:“那…那咋办?俺们再给他买一张?”
大壮熊二苦笑一声,指了指光头强那身破烂和空空如也的口袋,又指了指售票窗口前那排得老长、票价昂贵的队伍:“你看他像买得起的样子?俺们有蜂蜜钱,可那点钱…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火车站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崭新制服、一脸严肃的检票员,正大声呵斥着几个想浑水摸鱼溜进去的年轻人:“票!出示车票!没票不许进!都给我退后!再挤按扰乱秩序处理!”
那威严的声音和强硬的态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光头强。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进站口,一股绝望的疯狂猛地涌了上来!
“俺不管!俺要回家!” 光头强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不顾一切地朝着检票口猛冲过去!他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试图从检票员的腋下或者人缝里钻过去!
“站住!” 检票员眼疾手快,反应极快!他看惯了这种情急之下想硬闯的旅客。只见他一个利落的侧步,精准地卡住光头强的去路,同时右手闪电般伸出,抓住光头强那件破棉袄的后领,借着光头强前冲的惯性,用力向后一拽,右脚顺势向前一绊!
噗通!哎哟!
光头强如同被丢出去的破麻袋,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姿势,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摔得他眼冒金星,门牙磕在嘴唇上,瞬间见了血。
“哼!没有票,休想进去!” 检票员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光头强,眼神冰冷,带着一丝鄙夷,“再敢硬闯,叫警察了!”
巨大的羞辱和彻底无望的现实,让光头强趴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因绝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般的呜咽。
不远处的阴影里,大壮熊二和小胖熊二目睹了全过程。小胖熊二气得小拳头捏得咯咯响:“太欺负人了!”
大壮熊二看着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光头强,又看看那个如同门神般守在入口的检票员,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硬闯?不行,只会更糟。买票?没钱。讲道理?对方根本不会听。
怎么办?难道真的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大壮熊二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广场对面一家灯火通明、挂着“清仓甩卖”牌子的服装店,又瞥见旁边一个正唾沫横飞打电话、手机随意插在屁股兜里的胖子…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点缺德的计划,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成型!
“熊二!” 大壮熊二猛地抓住小胖熊二的胳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光芒,“想不想玩把大的?帮光头强混进去!”
“啊?咋帮?” 小胖熊二一愣。
“跟俺来!演场戏!” 大壮熊二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在小胖熊二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胖熊二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小脸上也露出了那种“干坏事”的紧张又刺激的表情:“这…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没时间了!快!” 大壮熊二拽着他,两人借着“狗熊岭一号”残骸的阴影掩护,飞快地溜向广场对面那家服装店。
几分钟后。
火车站进站口依旧人声鼎沸。检票员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排队的人群,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张车票。
突然!
“抓小偷啊——!!!我的手机!我的新手机!!!” 一声凄厉无比、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从检票口旁边的休息长椅方向炸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穿着崭新但明显不合身、像是临时套上去的廉价西装,戴着顶歪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主要是遮住的眼睛)的“高大男子”(大壮熊二伪装的),正指着前方一个同样穿着崭新夹克、却显得圆滚滚、正抱着个最新款手机模型(服装店橱窗里的道具)埋头猛跑的“胖子”(小胖熊二伪装的),声嘶力竭地喊着!
“站住!把手机还给我!” “高大男子”一边喊,一边笨拙地(故意装得)追了上去,脚步踉跄,帽子都差点跑掉,露出下面缠着的绷带一角,看起来又狼狈又愤怒。
被指为“小偷”的“胖子”更是演技浮夸!他抱着那个闪亮的手机模型,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回头张望,嘴里还发出“啊啊啊别追我”的怪叫,圆滚滚的身体跑起来像个滚动的皮球,路线还故意朝着检票员的方向!
这突如其来、动静巨大的“抓小偷”戏码,瞬间引起了巨大骚动!排队的人群一阵混乱,纷纷避让。那个一丝不苟的检票员也被这混乱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朝着“小偷”跑来的方向看去,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拦截的姿态——职业本能让他不能对发生在眼皮底下的“犯罪”视而不见!
就在检票员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的刹那!
一首如同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光头强,猛地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大壮熊二朝他使的眼色(虽然隔着帽子),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指向进站口的熊掌手势!一股绝处逢生的力量瞬间灌注全身!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光头强爆发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趁着检票员被“小偷”吸引、人群混乱的绝佳空档,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低着头,缩着脖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那近在咫尺的、无人把守的检票闸机入口,亡命般冲了过去!
嗖!
光头强的身影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带起的风刮过检票员的后背!
滴! 一声轻响(闸机感应到有人通过)。
光头强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温暖的、带着列车特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进来了!真的闯进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那两个为他创造了奇迹的熊二,也顾不上嘴角的血迹和浑身的狼狈,撒开脚丫子就朝着站台指示牌的方向,朝着那趟即将启动的归家列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冲刺!嘴里无意识地喊着:“让开!让开!俺要回家!俺要回家!!!”
而此刻,检票员才刚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跑到他面前、演技浮夸的“小偷”小胖熊二。他疑惑地看着“小偷”怀里那个明显是塑料模型的“手机”,又猛地扭头看向己经冲进站台、正狂奔的光头强背影,瞬间明白了!
“混蛋!调虎离山!” 检票员气得七窍生烟,脸都绿了!他一把推开还在装无辜的小胖熊二,拔腿就想追!
“哎哟!我的脚!你踩到我啦!” 小胖熊二顺势抱着脚踝就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正好挡在了检票员追进去的路上。
另一边,“高大男子”大壮熊二也立刻“虚弱”地扶着旁边的柱子,一边摘掉歪帽子露出缠满绷带的“惨状”,一边有气无力地对着周围人群喊:“我的手机…我的心脏病…气死我了…” 成功吸引了更多的围观和混乱。
检票员被小胖熊二绊了一下,又被混乱的人群挡住,等他气急败坏地推开人群冲进站台时,只看到光头强那瘦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在列车员惊愕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刚刚关闭车门的、开往老家方向的绿皮火车车厢!
呜——!
悠长的汽笛声响起,车轮缓缓转动。
检票员追到站台边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列火车喷吐着白气,载着那个无票闯关的“逃犯”,缓缓驶离了站台,消失在铁轨的尽头。他狠狠一拳砸在站台的柱子上,气得浑身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猛地回头,想找那两个演戏的“同伙”算账,却只看到广场上那辆报废的钢铁怪物旁边,两个棕色的身影早己脱掉了借来的衣服,混入散开的人群,如同水滴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台的另一侧,熊大带着这个世界的吉吉和毛毛,刚刚冲破雪崩区域的阻碍,狼狈地赶到。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台上那个气得跳脚的检票员,还有那辆缓缓驶离的火车,心中疑窦丛生。他焦急地西处张望,试图寻找熊二或者那辆“铁皮怪物”的踪影,却一无所获。
而己经启动的绿皮火车车厢里。
光头强瘫坐在硬邦邦的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站台景象,看着那个检票员越来越小的愤怒身影,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谢谢…谢谢…” 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谢谁。
在车厢连接处不起眼的阴影里,两个金色的身影——吉吉和毛毛,正缩在一个堆满行李的角落。吉吉抱着他的短棍,毛毛啃着一根刚才“演戏”时顺来的香蕉。吉吉金色的眸子透过车厢的缝隙,正好看到站台上那个焦急张望的、另一个时空的熊大。
他的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表情。有完成任务的自得,有对力量的重新思考,也有一丝…对这个时空一无所知、仍在为弟弟担忧的熊大,那孤独身影的…奇异共鸣。
火车加速,驶向温暖的南方。而狗熊岭的时空涟漪,并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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